白术默然在心间责骂着自己,久闻不得华款冬回音,白术下意识将眼皮又掀开了些,对着华款冬微抬了抬下巴,示意小华款冬尽管言说。
“我闲时,会看白先生您放在书房里的医书,当然,仅限摊于书案那数本,书橱之上,我未曾擅自取用过。”
语至此,华款冬悄然觑着白术眼色,似是怕他会批判几句。
见对方仍是那副浑不在意,但听他言模样,华款冬顿了顿,这才重又补充道:
“阅览过的医书之上,有些同不同草药气味相关的记载。”
白术循循善诱,引得华款冬给了答语。
“可我分明听秋娘说,你尚会识字不久,那医方古籍上字字句句,你都认得?”
白术不可置信瞧着华款冬,活像初次了解华款冬一般,诧异又问。
“嗯......偶有不懂,但大体俱可理解。”
回想思索片刻,华款冬点点头。
“师父!百年难得一见,多好的苗子啊,快快,纳入师门罢!”
还未待白术作何反应,刘末倏尔欣喜得一蹦三尺高,疾步行至华款冬背后。
虽是医者,但到底是个粗糙惯了的男子,又对着个少年,刘末手上动作不甚温柔,直直捧起少年脸颊软肉,带着华款冬左右摆动。
这还犹觉不够,刘末又稍微使了些力气,将华款冬下巴勾起,让华款冬同白术两相对视上。
“师父,瞧瞧这水灵灵的亮眸子,简直不必思索了,我观华师弟将来定是大有作为,终成一代名医啊!”
刘末愈讲愈夸张,将白术心中所念俱剖白开来,叫白术苦笑不得。
“冬仔,你想拜师学医么?”
言罢,白术又露出了他那极端笼络人心的亲切笑容,嘴上说着听凭华款冬意愿,面上所行皆是蛊惑招数。
好在,华款冬本也有这方面想法。
岐黄之术,治病救人,那时他是否就有意义,再不会轻易被抛弃。
白术不知华款冬心中所想为何,见他点头,不由得长呼口气,只觉心中石忽地落地,笑着将华款冬揽入怀中,拍了拍少年纤瘦直叫人可摸得脊骨的后背,朗声道:
“那便择日不如撞日,就此刻,于此地,将拜师礼做了!”
·
三载春秋一晃而过。
又逢暖冬,农闲工散,大家伙儿皆热络商量着怎样欢度新岁。
少年已然得尽白术半数真传,可奈何白术如何鼓励,任凭洛秋池如何劝说,华款冬竟是都不愿踏出白术居一步。
旁人问及缘由,华款冬也只是缄口摇头,逼得急了,也仅能得他一句没什么。
一同去义诊之行告吹,白术有些失望之余,更多是对这孤僻少年的担忧——
华款冬不愿外出,却总是不自觉守在庄门前,直勾勾遥望杏林。
仅他亲眼所见,已有不下五次,今日,是第六次。
杏林之中有何不对劲么?
白术悄声在心间疑惑发问,面上仍拥着派和善笑颜,希冀能诱着华款冬主动说出来。
这回,那白衣少年却未如他愿。
哪怕白术握住他小臂,将他“钉”在原处,华款冬亦没透露此间行径为何。
“何故这般偏执。”
白术悠长叹气出声,没再硬逼,放他走,由着他躲回了里屋。
华款冬甫一离开,不远处杏林上空,几只受惊鸟雀啼鸣着翻飞入空。
有人慌张落跑,不甚踩碎枯枝,声响不大,却足够暴露位置。
让本欲转身的白术,倏尔停下脚步。
已然察觉异常,白术又没有给自己定什么不出山门的规矩,拢了拢衣袖,伸手拿起靠在墙边的竹篙,白术稍微掂量掂量,确认好手感后,就径直朝那有声响之地探了过去。
来人应是也盯着山门瞧了许久,见白术寻来,索性也朝白术靠近。
要不说血缘当真是究极神奇之物,若不是对跟在身旁转悠了这么些年的华款冬颇为熟悉,白术险些就要以为自己看医案看得太久,生了幻觉——
明明方才还一股脑钻进卧房的华小大夫,此刻竟是明晃晃站在眼前。
“阁下,是冬仔父亲罢?”
不清楚此人突兀而至,意欲何为,白术先发制人发问道,末了,才想起忘了同面前人报上自己名姓,正欲再开口,对面男人蓦然扑通一跪,惊得白术不由得握紧了身后竹篙。
“白术先生救子之恩,无以为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