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道没有到我的出租屋过夜,目送我上楼后就打车回之前订好的酒店。
早知道真的会碰面,下飞机后就不随便找地方住下。他抱怨着,约好周末一起回去,还强调要坐新干线。单纯因为有点想念,难得回到了原本的日常。虽然商量过要不要租车一路开回东京,但我想着自己驾龄甚短和大塞车的可能性,最后作罢了。
“但就算要坐新干线,前前后后要花四五个钟头哦。”我说。
“无所谓啊,别走散就行了。”
可能冬天不便于抹发胶,造型过硬就戴不了帽子。我看他今天也把头发放下来,一部分刘海用一字夹别在耳边,其他稍长的部分在后脑勺低低扎成一束,好像小动物的尾巴。发绳还是我借他的,不过就不想着找他归还了,看上去还挺适合他。
他还想顺走我一只耳钉。这小子背着我偷偷打耳洞呢,但又只给左边打了。
原因……
他不说,一脸神秘的笑,让我自己想办法。哈,不说就不说。我努嘴,把自认为最丑的一对耳钉塞他手上。
其实是最喜欢的一对。虽然造型简单,仅是不规则几何形加镂空工艺,但我很喜欢这个牌子。品牌首席执行官是一位优秀的女性企业家。
办完大件行李寄送手续,我们坐电车,然后换乘新干线。
年末期间,电车里人挤人。士道因为身体素质极佳,站在人群中十分显眼。我听见有人猜他是外国人,不然就是模特或时尚博主。这一幕似曾相识,让我想起去年blue lock对阵U-20期间,他不过是放下刘海,穿着休闲装,却不被网友们识破身份,热议他是神秘的外来游客。
如今的士道是真的在海外待了大半年,本就迥然于大众的形象气质,此刻被车厢里塞得满满当当的乘客无限放大。
金色挑染又扎小辫子,还有单边耳饰都暂且不提。他打扮得就不像本地人——
超大廓形的格纹夹克外套,内搭纯色连帽卫衣。因为身高逼近一米九,骨架偏大而体态匀称,视觉上看没有被衣服的宽松拖累,完全不臃肿。再加上象征活力的深色皮肤、带铆钉的马丁靴,整体比例反而被拉得更长。
外挂式背包和深色毡帽又来自与俱乐部合作的户外品牌,暗金色的LOGO是高精度机械刺绣。他又在旁边别上几枚复古徽章,说是在一个跳蚤市场淘到的。卖家是个很酷的美国奶奶,曾驾驶哈雷戴维森的公路滑翔(Road Glide Ultra)独自旅行,从犹他州盐湖城出发,从南到北,直到怀俄明州黄石国家公园。
很难说这位帅气的奶奶有没有燃起士道奔上街头,骑大排量摩托招摇过市的心。但总有一天,他会邀请一起去旅行,那时候一定要握紧方向盘,免得被他干扰,不小心飙起车来。
不到万不得已,不能让他坐驾驶座,就算他也有驾照。
“搞什么玩意儿。”他忽地啧舌,我匆匆回过神来。他瞄我一眼,“不是在说你。”他把目光朝斜后方瞥去。我恍惚捕捉到可疑的影子。
要我说,士道应该直奔正在举办时装周的地方享受街拍,而不是被夹在人群中间,忍受周围议论。至于他这身行头到底是什么街头潮流,就让杂志编辑组织语言吧。
现在士道面临的问题,或者说我随时要出面化解的矛盾是——陌生的男性乘客有意朝他靠拢,意图不明但多半龌龊。
为什么是男的呀?
别说当事人士道,我也想大声质问,同时觉得太过嘲讽。
我就在他旁边,看得很清楚。又在别人看不见的地方,我的手被他牵着,放在他外套暖烘烘的口袋里。低着头,我一直憋笑,然后听见他不耐烦咕哝,用外语飙起脏话。我直觉认为一定是脏话,他不喜欢我说,现在自己又想一吐为快,所以用上我不了解的语言。
这时,有年轻女性发出尖叫,转身给一名男乘客一巴掌,并骂他是色狼。一时间,车厢议论纷纷。
趁这机会,士道拉着我提前两个站下车,接着走路换乘新干线。我是无所谓的,这样总比他失去耐心,在电车上大闹一通要好。
去附近便利店买点零食,补充体力,顺便换个心情。士道问过店员就直奔小角落,一口气买了十包干脆面,是他从小就最爱吃的那款。再买一本足球期刊,坐在小吧台上翻阅,就能收获一小段惬意的闲暇时光了。
我买一些关东煮,坐下来一起消磨时间。他偶尔啧啧有词,对报道内容略感惊奇,接着开始讽刺,说blue lock的选拔模式是不可复制,除非哪个运动圈子里有属于自己的绘心甚八。
和这位总负责人有过激烈矛盾,但士道对他的胆识没有异议。本来对300名高中生施加以生存为赌注的特殊训练,这根本不是寻常人想得出又能落到实处的计划。
“但愿他除了方便面和炒面之外还会吃点别的,我可不想哪天睡得好好的,半夜又接到电话,还要抽时间参加追悼会。”
所以说,你最终还是认可了这位毒舌教练。
我不说破,装作赞同的样子,一起闲聊挑食带来的恶果。感觉不像在和豪门新秀同行,和士道一起吃关东煮,隔着包装袋把面饼捏得稀碎的过程,俨然是过去放学时光的复刻。
那时,作业太多被逼得发疯,我会找他商量怎么应付了事。学校不一样,但教材知识是相同的。他的理科一点不差,偶尔也会给我讲两道题。只凭感觉做选择,是别人对他的刻板印象,不过本人懒得为了合群而澄清,对约架来者不拒。
“你说,从前找过你麻烦的人见到你了,态度会变吗?”
“最好不变,不然我会觉得扫兴。”
“意思是,有兴致了就打起来?”
“看情况。但对着一个看人脸色,没骨气的家伙挥拳很没意思。”士道把视线从杂志上挪开,看向我,“知道吗,最痛快的干架只有做学生时才享受得到。因为不知天高地厚,蔑视规矩,对惩罚和责任没有具体概念是那个年纪才有的行为——但如果真的该死,那就去死。”
“你似乎在强调自己和从前不一样了。”
“可以这么说。毕竟,谁会傻到让俱乐部发横财,非得送资本家一笔天价违约金呢。”
“有道理,但我觉得不止这个原因。”
“哈,你心里有数,我就不往下说了。”
士道笑着,似乎无意识地捏了捏左耳耳钉。差不多到点,该赶路了,就把杂志和没有拆封的干脆面装进塑料袋,再吃掉剩下的关东煮,一点不浪费。看上去,他不像是会把一亿元平分成100份拿来玩多米诺骨牌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