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录取通知之前，我就在收拾行李。确认大学位置后又打听交通和物价，好物色住处，接着谈拢租金，仔细检查合同，和中介斗智斗勇。

我忙得像一只停不下来的陀螺。打理好出租屋，回东京和父母团聚，我看见士道坐在自家院子里，手里是一本厚厚的语法手册，嘴里念念有词。再自我主义，也要掂量语言不通带来的困扰。

另外，没有抹发胶，过长的刘海用彩色一字夹别起，戴着保护视力的蓝光眼镜，骷髅印花兜帽卫衣，破洞牛仔裤搭一双休闲球鞋——他这副模样挺像我在大学附近看见的年轻学生，读书人也赶时髦。

但卖弄造型创意也不会带来实质便利。从前我为他操心的问题，交际、饮食、地方文化，还有他已经养成的坏习惯。

时间过得真快啊，去年我还在猜想他的毕业意向，现在他决心已定，要去海外闯荡。彼时在脑中漂浮不定的疑问，再问出口就变得多余，好像在干涉。

只有相信他，一边接受他可能会造成的无可挽回的结果。

“提前说再见吧，士道。”我吃过饭，溜去找他，“从今天起，每天都是道别的一天。”

士道怔愣，似乎在琢磨我的意思。然后他笑了笑，“一起生活久了，低头不见抬头见，一下子就分开，怪难过的。”

“你早就在考虑这件事，所以才送衣服过来，对吗？”

“哦，原来你想明白了。”

“你几乎都在明示了，我再想不通，也太不解风情。但我没法让你对别人也这样善解人意。只希望将来不会听到坏消息。在抓住胜利之前，你可别毁了自己。”

“如果我不幸豁出全部，又失去所求的一切呢？”

明知故犯。这不就是你最让人担心的地方吗？

我考虑着，但确认没办法阻止他，也不能叫他为了我做出让步。我得到了一颗明亮的星，但他不是因为力竭而降落，他还将回到寰宇，渴望超越，决心为梦想献出一切。

“我不太相信你会放弃。就算不能再追逐那颗球，也会有别的东西驱使你。大概到死为止你都不消停，优点和讨人厌的地方都烧起大火，在闪闪发亮呢。”

与士道四目相对的时候，我慢慢露出微笑。拿你没办法呀，我的眼神这么说着。他看看我，又望向天空。立春后日渐明朗的蓝色，云朵边缘有柔软的光晕。

“去约会吧。”他突然说。

我红了脸，“哈，为什么？”

“确实有必要早点适应新生活。但既然我想追的不止那颗球，其他应该享受的乐子我也就不能错过。晚上有空？”

“有倒是有。”

“那就六点见，我来接你。”

“……”

“很意外吗，我会主动等人？”

“也不是。但我明明都打算尽量不和你频繁接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