邦妮正站在浴室镜子前,一边把头发从毛巾里拧干,一边用眼角余光盯着窗外那片灰得发青的天色。
“天杀的福克斯早晨。”她咕哝了一句,把毛巾一甩,“就没有一次是阳光配早餐的吗?”
她穿上厚卫衣,背包一拎,刚准备下楼,就听见楼下客厅有人轻轻清嗓。
“亲爱的,我觉得你该看看窗外。”她妈的声音传来,带着一点按捺不住的八卦口吻。
邦妮皱眉,走到楼梯口往下一看。
她爸正扒着百叶窗一条缝,像侦探片里偷窥邻居的退休老头子,“邦妮,沃尔沃小子来接你了。”
她下楼的脚步顿了一下。
推开门那一瞬,冷风扑了个满怀。
银色的沃尔沃停在车道边,车身在清晨薄光里反射出柔和的亮,像块刚擦过的铝。
爱德华靠在车门边,穿着那件标志性的深灰色夹克,肩膀宽窄适中,站姿笔直得像是海报印刷出来的模特样板。
他的眼睛——那种淡金琥珀色,在雾里不闪却更深,像刚打湿的蜂蜜。
他一看到她,嘴角动了一下,像是笑,但分贝低得几乎只有空气知道。
“你今天有点晚。”他说,声音还是那样好听得有点可恨。
邦妮站在门口,抱着背包不动,“你怎么知道我几点出门的?”
“我猜的。”他回得理直气壮。
“你猜得也太精准。”
“我练习过。”他眼神不动,脸也不红。
她翻个白眼,没再说什么,直接下了台阶,“以后你都打算这样?”
“如果你不介意。”他说着走到副驾驶一侧,自然地替她拉开车门。
她犹豫了一下,然后钻进车里。
“……你确定这不算骚扰?”
“如果是,我会改进成体贴。”他说着关上车门,从另一侧绕过来。
车门在她身侧“咔哒”一声关好,轻柔得像是刚刚合上一本密封的日记本。
沃尔沃的内部空间干净到几乎没有人类痕迹,冷气里带着一点淡淡的松木味,像他本人那样的味道——干净、静默、但意外地有侵略性,像一柄掩在绒布下的匕首。
邦妮扣上安全带,目光投向前挡风玻璃:“你是不是昨晚就开着车堵我家门口了?”
爱德华坐进驾驶座,侧头看她一眼,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晨光里像抹了层昏金的蜜,“不,我是天亮前才来的。”
“你这么说反而更诡异了。”她靠向车窗,怀疑自己是不是该考虑申请禁足令。
但说完这句话,她忍不住偏头打量他。
他今天似乎特意换了套衣服,夹克和衬衫像是刚从熨斗下拿出来那种笔挺,发梢没有打湿,眉骨下没有疲倦的褶痕。也对,他又不睡觉。
“你干嘛对我的上学路线这么……热情?”她终于问出口,语气半是挑衅半是防御。
“我答应过你不会再闯进你生活。”他说,语气不紧不慢,“但我没答应不在你的生活边上等。”
这句话说得太顺了,顺得让人一瞬间忘了他其实是个不折不扣、冷脸金眼、极有可能一拳能把熊打飞的吸血鬼。
邦妮沉默了两秒,仿佛在咀嚼这句台词的口感:“你以前当过情诗作者吧?”
“不是。”他认真回她,“但我有阅读莎士比亚的习惯。”
“太好了,”她把头歪在靠背上,“我正缺个随身的复古文学播放器。”
车子驶出她家街口,转进通往学校的那条常规路线时,天边云层像被撕了一条缝,有点淡淡的光从后方洒下来。
“你爸妈昨晚有吵架吗?”他忽然问。
她瞥他一眼:“你怎么知道?”
“你脸上的神色有点像个参加完战地新闻发布会的记者。”他说得毫无情绪波动。
“……你现在是试图走温情路线?”她打量他,“还是在朝‘了解你的家人是了解你的第一步’方向滑行?”
“我只是关心。”他说,“这是我对你的天赋之一。”
“别告诉我你还有‘情感顾问’证书。”
“没有证书。”他微笑,“但我听了很多年夜间谈心。”
她被噎了一下,靠回座椅,不说话了。
车窗外的景色缓缓后退,远处的福克斯高中已经隐约可见,一排屋顶在雨后雾气中反着微光。
他轻声开口:“你今天梦到了什么?”
她回头看他一眼:“你怎么知道我做梦了?”
“你今早眼神比平时更……混。”他说,像是在诊断某种生物状态,“好像还没从梦里完全回来。”
她没答话,反而低头扣了扣指尖。
是的,她梦见了那个金发的女人。又一次,黑衣、笑容、模糊不清的脸,甚至说了话。但她没告诉他。
她感觉直觉已经在疯狂拉警报——这件事不能说。
说出口就像是把一块未干的油画用水冲洗,色块四散,轮廓溃散。
她要等,再观察一段时间。谁知道那女人会不会下一次递她一张名片,还是直接开门进来泡茶。
“梦的事我不想讲。”她抬头,“而你最好也别再问。”
爱德华没再追问,只是把车慢慢停进学校停车场最隐蔽的一角,熄火后沉默了一秒。
她打开门前,他轻声:“如果梦境让你害怕,我愿意……帮你睡得更安稳。”
这句话听着不算越界,却让她后颈起了一层细微的凉意。
她侧头盯他几秒:“你是说帮我做梦?还是帮我——入睡?”
他没答,只是像某种毫无威胁的古老生物一样微笑。
邦妮关上车门,背起包走向教学楼,只在心底默默骂了一句:妈的,这吸血鬼也太会钓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