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都是些玄乎其玄的东西。”她低声说,“每一个都更离谱。”
可她还是看。像是自虐,又像是自救。
电脑风扇轻响,像夏夜里某种小动物在角落喘息。
她没有注意到,窗外那棵榆树的粗枝上,有一道暗影静静站着。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黑夜中没有任何光的反射,却看得极清楚。
爱德华·卡伦站在那儿,动也不动,仿佛整个人是树的一部分。他不眨眼,也不呼吸,他的身体平衡得完美无声,像一块雕刻过的冷铁,稳稳地立在横枝上。
他看着她。
看着她颈项弯成一个漂亮的角度,棕红色的头发垂下来遮住耳后,肩膀单薄而挺直,眼睛落在屏幕上却不是呆滞的空看,而是一种近乎咬牙的执着。他能看出来,她在寻求答案,不是空想,也不是幻想,而是像一个科学家在拼拼图。
她不信神,不信命,不信怪力乱神。
她只信数据,证据,经验。
这让她成了这个世界上最难懂也最危险的谜题。
她是爱德华听不见的静默,是爱丽丝看不见的未来,是贾斯帕无法感知的情绪,是罗莎莉和艾美特也说不出的“哪里不对”。
而她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正站在所有吸血鬼的雷达交界点。
她只是努力想理解,她的梦,是不是疯了。
屋里,邦妮伸了个懒腰,关掉电脑,走到床边坐下。她脱掉外套,翻身进被子里,闭上眼。
屋外的风穿过窗缝,带起一丝被子边角的轻微晃动。
她睁开眼,皱了皱眉,转头盯着窗帘那片黑。
“……”
没有人。
但她知道,今晚的空气有点不对劲。
像是隔着空气,有人在呼吸。
她拉过被子,把自己包进一团黑暗里,闭上眼,用力安静自己心跳。
而树枝上的身影,在她睡着后悄无声息地跃下,像风穿过地面。
他走了,悄无声息,像夜色本身。
第二天清晨,厨房里飘着咖啡味。
邦妮坐在餐桌边,拿着一片烤吐司,眼神若有所思。
她手指转动着杯子柄,脑中还在回放昨晚那股“异样”的感觉。她总觉得有什么在看她,但当她推窗时,只有风吹得树枝在晃。
“你最近怎么老是发呆?”母亲塞西莉亚一边用锅铲翻鸡蛋,一边随口问。
“只是做了一些奇怪的梦。”邦妮轻描淡写地说。
“那你得少吃糖。”塞西莉亚笑道,“你小时候吃太多棉花糖也梦见过自己在马桶上飞。”
“不是那种梦。”邦妮目光有些犀利,“是……很真实的梦,像真的死掉了一样的感觉。”
塞西莉亚停了手,转身看她,皱了皱眉。
“你……一直在做这种梦?”
“有时候。”邦妮看着母亲,“你呢?你小时候会做这种梦吗?”
塞西莉亚怔了一下,然后有点意外地笑了。
“你外婆以前也这么问我。”她转身重新忙活起来,“她经常半夜跑我床边,问我有没有做过‘那种很真实的梦’,每次说话都怪怪的,像是怕我忘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你有做过吗?”邦妮盯着她。
“没有。”塞西莉亚的语气很平常,“我从没做过她说的那种梦,我做梦最多梦到考试忘写名字。”
“然后呢?”邦妮问,“她后来还问吗?”
“后来?嗯……也没问多久吧。”她沉吟了一下,“我二十一岁的那年,她突然就不问了,好像哪天醒来忽然对这个话题没兴趣了。后来她去世的时候,我才二十六。”
邦妮的手微微一顿。
“她不是很健康吗?你说她以前总在后院拔草跳舞,还总说老了也要去滑雪。”
“是啊。”塞西莉亚轻轻说,声音突然低下去,“她的身体一向好得吓人,可就在你出生之后……几个月的时间,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头发一下子白了,脸上的肉像突然塌了。医生说她身体各项指标都正常,可她每天越来越虚弱,到后来就是……一夜之间没了。”
“你觉得她知道会发生什么?”邦妮问,声音低得像风从墙角钻过。
“我不知道。”塞西莉亚的语调藏了些微妙,“那天她最后一次看我,是在你出生的第三个月,她抱着你,说了句很奇怪的话。”
“什么?”
塞西莉亚放下锅铲,缓缓转头看着女儿。
“她说:‘别怕你梦见死亡,怕的是你不知道自己在哪一边醒来。’”
邦妮整个人像是忽然静止了。
几秒后,她低头喝了一口冷掉的咖啡。
“她有问题。”她淡淡说。
“她只是怪。”塞西莉亚摇头笑着,“你们两个一样怪。”
“我不像她。”邦妮说,“我不会提前写下墓志铭。”
她站起身,拎起书包,推开门。
门缝刚闭上,塞西莉亚站在厨房,神色说不清的复杂,目光落在桌上的一张旧照片上。
照片里,是一个戴着棕边眼镜的女人,抱着婴儿,对着镜头笑着。
照片的背面,隐隐透出几个用蓝色圆珠笔写下的字:
“梦里我死了——可我还是醒来了。”
树影之下,爱德华站在校门口的影子里,琥珀色的眼睛静静扫过那道削瘦的身影走进校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