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文心歪歪头,示意他一起进公司:“黑心大主编,杵门口该把实习生吓跑了。”
陈述看着畏畏缩缩跑过去的几个陌生面孔,哑然一笑:“你的直觉还真是准的可怕。”
简文心:“认出几个实习生就是直觉准?我们以前做实习生的时候不也这躲老板的傻样。”
电梯缓缓上升,陈述突然喊了她一声:“简文心。”
简文心侧头看向他:“怎么了?”
“你真的不打算休假吗?”
“我不休假,对你来说不是件好事?”
“你刚从南非回来,上面说你采拍的画面都很好,灾区孩子的照片引起了不小的社会反响……也许你应该在下次出差前好好休息。”
简文心抱着一摞纸质文件,看着电梯的数字一下一下变换到六楼。
电梯提示音响起时,她对着男人扯出一抹笑:“陈述,这个世界上有很多事情不是走着就能完成的,必要的时候,我们得跑起来。”
“一直跑,我们才有机会不被命运追上。”
“你和施嘉意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你们都太累了。”
“你是觉得自己没日没夜盯着稿子不累,还是觉得下面出外景跑现场的记者不累?”
“……我只是希望你注意休息。”
简文心叹了口气,掂了掂手里厚重的文件:“你忘了老师说的那句话吗?”
“什么?”
“要有时间的紧迫感。”
“老师四十六岁就过劳死了。”
“……”
“啧,”简文心无语地顿了两秒,“陈述,老师要是知道你这样的态度,今晚上得掀了棺材板。”
“那就让他来找我好了,我就是看不得你变成他那样。”
“谁都会死,我没指望自己活成神仙。”
电梯还在上升,简文心望着那串不断跳跃的数字,心里异常平静。
出电梯前,她扭头说:“你真该离开这里,去看看那些孩子的眼睛。”
陈述替她拿了半堆文件,脑袋朝她浅口的口袋示意:“我不和你争论,你的手机一直显示来电,你找个地方处理一下。”
简文心头也不回地走:“施嘉意的电话,我知道。”
陈述瞥了一眼裂了半只角的手机:“你该换手机了。”
“没钱。”
“别扯。”
“……”
连续打了十三个电话无果的施嘉意怒气上头,直接给话费穷鬼充了一年的流量。
可惜还没在聊天框骂上几句,宋韫安的电话打破了客厅的宁静。
施嘉意:“……什么事?”
“没事就不能给打电话?好冷漠啊,大明星……”
“……有屁快放。”
宋韫安清清嗓音:“你看微博热搜没?”
施嘉意言简意赅:“没。”
“我以为你缓过劲儿了……”
“这几天没看微博,热搜怎么了?”
“你上热搜了。”
“……?”
施嘉意赶紧滑动屏幕,把微博从手机角落拖出来。
点开黄标软件,她还真看见自己的昵称被挂在热搜第一。
热搜第二,还是立着爱妻人设的大明星李某出轨,这会儿被正宫列了一百多页PPT曝光。
好家伙,施嘉意看着挂在热搜第一的标题陷入沉思。
#在春作诗变成炙手可热的摄影博主前#
“……”
在春作诗变成炙手可热的摄影博主前,施嘉意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做错的事情。
胃里急剧翻涌,施嘉意想起了在厕所呕吐的酸苦,她握着手机的手止不住地颤抖。
是谁又曝光了自己?
这又是自己的哪些黑料?
眼前一片天旋地转,施嘉意稳了十来分钟才敢点开那栏字。
跳转页面转了两秒。
短短两秒,施嘉意的心情堪称坐过山车,从害怕飞跃至惊恐,再落到无助,最后滑入冷漠。
反正都被骂了这么多年了,再多挨几句骂怎么了?
反正被骂也不会掉块肉。
怀着劝解自己的心情,施嘉意决定一探热搜帖子。
以及帖子的主人。
熟人相见,她微微怔愣。
带着大v标的“宋恩礼”。
那是她两三年未见的室友,她都快要记不清送别她时流了多少泪。
素人出道,纯天然好皮囊加上言之有物的内涵,宋恩礼在逛街时被大导演选中,出演那年爆火的电影而名扬四方。
看着宋恩礼的名字,施嘉意大脑一片空白。
她茫然地点进大明星的帖子。
宋恩礼的这条微博没有配图,只写了一段长文字。
“在春作诗变成炙手可热的摄影博主前,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宋恩礼在第一行这样说。
施嘉意继续看下去。
在春作诗变成炙手可热的摄影博主前,我知道她是个很好的女孩。
五年前,她拨开我额前挡住视线的刘海,告诉我,我的眼睛很漂亮。
她不知道,在她的夸奖降临之前,我的父亲——
如今已不在人世,且没有尽过一分“父亲”应有责任的男人,告诉我,宋恩利的眼睛是这个世界上最让人恶心的存在。
是的,在二十一岁前,我的名字叫宋恩利。
小时候,我曾问父亲我的名字由来。
我天真地问,这个名字是因为大家期待我的到来吗?
因为小小的我,将“恩”理解成了“恩惠”“感恩”。
我至今记得父亲带着不屑和厌恶的笑脸,他明确告诉我,不是。
事实上,他给出的回答比这恶劣千百倍,最后甚至对我的母亲动了手。
我从只言片语中拼凑出一个真相:因为堂伯父的大女儿取了这个名字,第二年就为家里“带”来了男苗,所以父亲希望这个好名字也给宋家“带”来一个儿子。
也许在父亲的眼里,有一个儿子能让他常年劳作的腰杆挺直,逢年过节也能在亲戚面前扬眉吐气。
读书十来年,她是第一个夸我名字可爱的人。
那时,她还不是春作诗,我们喊她十一。
她说,恩利恩利,听起来就像是感恩上天将可爱女儿作为礼物送进家门。
她身上带着名为“幸福”的气息,像太阳底下摇头晃脑的小斑鸠。
她有自己独成一派的奇怪口音,喊“恩利”的时候总会变成“恩礼”。
我说,我不是“恩礼”,是“恩利”。
她却拨开我的刘海,问我想不想拍一组照片。
她向我保证,这会是一组让我意外的照片。
我拒绝了她,她为此缠了我半个月。
最终,我松了口,这组照片也将我带向了规划之外的目的地。
隔了两个月,经纪人找到我,说有导演想和我签约拍电影。
这就是我演员之路的开端。
经纪人问我是否需要一个新名字,一个告别过去的新名字。
那晚,我辗转难眠,碰到了同样在走廊游荡的她。
我将我名字的由来告诉她,我说,让你失望了,其实我并不是被家里人期待到来的小孩。
那是我第一次听见她收起奇怪调调。
她认真地告诉我,恩利也好,恩礼也罢,不过都只是一个符号代称。
她说,她会感谢上天。
因为上天把“善良”的我送到“粗心”的她身边,对她来说,我就是命运赠与她二十岁最好的礼物。
她说,她在我身上学到了很多,坚韧,共情,换位思考……
天知道那晚我去厕所哭得有多惨。
我至今还记得,在臭气熏天的厕所镜子前,我哭着发誓今后只为自己,为身边真诚而友善的她们而活。
因为有十一,“宋恩利”才得以蜕变为“宋恩礼”。
十一是个很好的女孩,脾气好,性格好,三观也好。
她一个人,从我们的“十一”变成大家的“春作诗”。
一路走来,她吃了很多苦,工作态度、业务水平都好得没话说。
请不要攻击她,她是我见过最棒的摄影师,为许多“恩利”女孩带去了生命的亮光。
……
泪水模糊了视线。
施嘉意读完最后一句,来不及放下手机,大滴大滴的眼泪先从眼眶掉落。
她疯了似地翻找宋恩礼的聊天框,上个月十号的那句“你还好吗”,施嘉意没有来得及回复。
在陆宅时,宋恩礼给她发了一些信息,内容大多都是安慰她放宽心的话。
那时施嘉意心情处于低谷,谁找上门都不乐意笑脸相待,对于朋友的安慰也只草草敷衍了事。
聊天界面打开。
消息框的最后,宋恩礼说。
「恩礼恩礼:你要相信,喜欢你的人比讨厌你的人多一百倍。」
当时,施嘉意只是笑笑,扭头坐上了飞往伦敦的航班。
叮咚。
着急之际,宋恩礼和她仿佛心有灵犀。
两人的聊天框在施嘉意的眼前重新亮起,她颤着手电击屏幕。
对面发来一条不长的信息。
「恩礼恩礼:我就说,喜欢你的人比讨厌你的人多一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