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壶坠地的脆响惊飞了檐下的雀鸟。
过往历历在目,高玄明只觉一阵头晕目眩,怔怔望着酒液在青石板上蜿蜒。
蝴蝶胎记。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娘亲,你看妹妹的胳膊。”
五岁的高玄明踮着脚,肉乎乎的手指小心扒开襁褓。婴儿藕节似的臂弯处,一抹浅绯色的蝶形印记若隐若现。
那时沁雪夫人慈爱的走到他身边,笑着蹲下身:“玄儿发现了什么?”
“娘亲,”小玄明急急撸起自己的袖子,眼眶已经红了,“我不是哥哥吗?怎么我没有?妹妹的胳膊上有的娘亲怎么不给我?”
“这叫胎记。”沁雪夫人轻轻握住他乱动的小手,“玄儿的在后背呢。”见他扭着身子非要看,又柔声哄道:“快松手,妹妹要哭了。”
话音未落,小玄明已急得嚎啕大哭。怀中的婴儿被惊醒,也跟着啼哭起来。
高凛闻声赶来时,耐心的讲道理,沁雪夫人则抱起高玄月摇着哄,“玄儿,你要是再哭闹,妹妹手臂上的蝴蝶就会飞走的。”
已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高玄明记不得更多细节,但一直记得那处蝴蝶印记。
他缓缓蹲下身,拾起碎裂的酒壶残片。这些年他踏遍江湖,不放过任何机会的找人,却再未寻到臂弯处那只振翅欲飞的蝴蝶。
直到今日。
高玄明的脚步不受控制地朝着洛温颜的院落奔去。
为什么?
怎么会?
他忽然想起自己对洛温颜莫名的亲近感,想起她祭拜自己父母时异样的虔诚——这些年来,他不是自诩不放过任何蛛丝马迹吗?不是发誓要寻遍天下女子吗?为何偏偏对年纪相仿、身世成谜的洛温颜毫无怀疑?
这些年洛温颜不遗余力的追查玄宗旧事,他们分明不止有一次接触的机会,怎么会一次都没有抓住?
洛温颜难道早就知道了自己不仅是洛温颜,那引起腥风血雨的汉莫遗孤的身份也是骗局,早就知道,自己是——
是高玄月?
高玄明喉间涌上一股腥甜。
这些年,他自觉深陷泥淖、在阴暗中疯癫苟延残喘,淤泥灌满他的鼻腔口腔时,他凭着那份不死不认的心一次次让自己不窒息。
而洛温颜——
高玄明无法继续想下去,洛温颜是那么的热烈明媚,他不止一次的想过,当着她的面说过如果自己的妹妹像她一样如何如何,那时洛温颜内心该是怎样的情绪?
他认识洛温颜的时候,洛温颜不过十余岁,一晃过去了快十年。
他错过了将近十年。
人生有几个十年。
洛温颜失踪的这些年,他竟只以故人之谊潦草寻找过她的踪迹,并无全心全力。
如果洛温颜没回来呢?
高玄明觉得自己可能真的就疯了,他自诩多年不遗余力,却在洛温颜最难最无助的时间里充当了潦草的过客之一。
高玄明踉跄着撞开房门时,阳光正斜斜映在洛温颜略显惊愕的脸上。
他顾不得礼节,作势就要去攥她的手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