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漓借口出去装铃铛就离开了。
他带上了门,但是并没有真的离开,果然没一会儿就听到房间里传来了动静。
应该是洛温颜想要自己活动的时候磕到什么地方摔倒了。
泽漓第一反应就是要推门,但是手到门边又停下了。洛温颜现在需要独处,需要适应和接受的时间,这是他做再多也替代不了的。
洛温颜摸索着手边的东西,是凳子,她撑着凳子想要自己站起来。如今连自己正常走路都做不到,在房间大的空间里都无法活动自如,其余的事情又要怎么办?
她突然觉得强烈的一阵恨意,不是恨自己救了云荼,是恨导致自己变成现在的模样的一切人和事,她突然就有些理解了为什么很多人一生都无法放下仇恨、甚至自甘堕落沦为报仇工具。
报仇并不是只为了让对方痛苦,更多的是为了消解报仇之人内心的愤恨、不平和不甘。
就像她现在一般。
洛温颜回想起来在羌兀刚恢复属于洛温颜记忆的时候,她望着镜子里那张陌生的脸有多久难以接受。
可大多数人的痛苦仇恨总是有可报对象的,自己呢,给自己下声声慢的人早就消散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只剩下自己身上承担着上一辈恩怨纷争留下的恶果。洛温颜跟所有人说着无妨、死不了、没事,但每一次毒发她都痛苦难熬,她终于清醒却也被告知已时日无多。
自己现在不过是个不能自理的瞎子,是个什么都要人照顾的废物。
洛温颜苦笑,曾经的她可有想到以后的自己会沦落到这种程度?洛温颜从不觉得自己在巅峰在至高处,于她而言武学博大精深可随时精进,她会不断跨过和翻越世人心中认为的至高所在继续前进。
只是从世人认为的巅峰跌落至深渊,洛温颜不是不能接受,她可以,就像她认为自己可以创造更多的难以企及一样,她也可以接受岌岌无名、普通平庸,但是要给她时间,或者说任何遭遇她经受的一切的人都需要时间来消化和接受,然后蜕变出来一个全新的模样。
可洛温颜最缺的也正好是时间,世人认为的多年杳无音信她好像只是睡了很长很长的一觉,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时日无多了,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她连真正接受和消化的机会都没有,一切就都已经来不及了。
洛温颜没有撑着凳子起来,就在摔倒的地方蜷缩成一团,自己抱着自己,一片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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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今天又去龙华寺祈福了吗”?
“是啊,今天天气这么好,又是初一十五的好日子,当然得去拜一拜了。不过今天我去进香的时候还听到了一个故事,你要不要听,庙里的和尚应该不会骗人”。
“难道是什么艳事”?
“去去,别胡说,是正经事。不过我也是悄悄听来的,庙里的小和尚说好几天前他们遇到了一个奇怪的男子,那人赶着大雨去拜佛,不是走上去,是跪着上去的”。
“瞎说的吧,那么长的台阶,跪着怎么上去”?
“就是跪着上去的,说是也不打伞,就冒着大雨从山脚下开始一步一叩头,磕一次头拜一下,特别虔诚,几百个石阶就这样跪着走完的,一直到深夜才到了佛像前,龙华寺为此特意一夜没有关门”。
“哟,要是真的,那这人得是遇到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了吧,估计是真的没办法了”,其中一人道,“不过你这么说我倒是想起来一件事,就是高姑娘生病的那天,我遇到了漓公子,我正要去上香但是雨一直不停就准备回去,漓公子问我龙华寺灵不灵。第二天我碰到漓公子的时候,他额头上有明显的一个包,还带着血痕,我当时好奇是怎么了,但是也没敢问”。
“难道你是说跪拜的那人是咱们院子的漓公子”?
“嘘,小点声,我也只是猜的,可能就是凑巧了,这话要是传了出去我可解释不清,快走吧”。
两人越走越远,洛温颜已经听不清楚他们继续在说什么了,原本在地上躺着的人胡乱又有些急忙的爬了起来。
是泽漓在自己昏迷不醒的时候用了这样极端的方式去求神拜佛?如果真是泽漓,为什么一句话也没提过?何苦做到这种程度?
洛温颜心里突然心疼和自责,她觉得自己实在是太辜负这个不顾一切、远走他乡也要坚持陪在自己身边的人了,一直以来都是泽漓在主动在付出、一切以自己为先。
洛温颜踉跄的起来开门想要出去,这一刻是她第一次如此迫不及待的想要见到泽漓。
但是摸索到门边刚打开门,就被门槛直接绊倒摔在了地上,同时也因为手忙脚乱触到了铃铛。
叮当清脆的声音响起来的时候,洛温颜眼泪就流了下来,她那双漂亮的眼眸被遮的严严实实,哭起来反而更有一种脆弱易碎的悲切感。
她自觉为着自己的事情连累了太多人了,她实在是有负。
铃铛响起来泽漓跑出来的时候,庄如月正神采奕奕的端着糕点要来找洛温颜,而胡慕颜和白茑也正好在此时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