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换上以前只有裴文峰才能穿的戏服,在头上,脸上,都打了唐代盛世的妆,他对着镜子照了照,那就是她,比裴文峰不知道漂亮多少倍的贵妃,他轻轻摆起袖子,在话剧社破败而又混乱的道具间,喊着嘴开口:
爱恨就在一瞬间……
太美了。
庄良心想。
久闻话剧社的裴文峰嗓子身段都是一绝,如今一见,果然是这样,他甚至跟之前台上见过的偶有不同,可能,是他在没人的地方才展现出的绝姿。
庄良喜欢,他可太喜欢了。
在他刚进入话剧社时,社长就问过他,你可以将你自己的灵魂,完全融入戏剧之中,做到真正的人生如戏,戏如人生吗?如果不可以,那我们话剧社是不会收你的,因为我们这里的每个人,都是戏痴。
他说,我可以。
为了贵妃,他可以。
体态丰腴,却仍旧轻盈……
庄良在一边,静静地看着章予,看他的舞袖翩飞,看他的缭乱步伐,他在低吟,他在婉转,他在浅笑,他在醉酒。
直到他一曲结束,整间屋子仿若无人,一束光汇聚在他的身上,舞台上,只有他一个贵妃,他一回头,看见了这辈子,唯一的观众。
庄生晓梦迷蝴蝶,章予就是他梦中那朵迷惑的蝴蝶。
他轻轻地走向他,朝他伸出手:“贵妃。”
一切就如水墨画一般,开始又结束,江天晚握着剧本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这种猜想太过震撼,以至于他一时不知道从哪开口问。
“你是说,庄良喜欢章予?”
钱潮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个苹果,他一边擦拭着表面的水分,一边道:“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就像你不也喜欢……”
“什么?”
钱潮玻璃一般的双眼跳动了一下,见江天晚这这眼皮一跳的神情,继续道:“同性恋很惊讶吗,你不也喜欢男的?”
江天晚没想到,这么乍一扯扯到了自己身上,连忙改口说回案子:“庄良如果喜欢章予,那他为什么对章予的死一直表现得很回避,自己喜欢的人枉死,不是应该积极配合调查?”
“这个我不清楚。”钱潮说,“不过就目前的分析来看,庄良对章予的喜欢很病态,他真正喜欢的,应该是章予的扮相,或者说是贵妃的扮相,贵妃一旦换人演,庄良压根就认不出来。裴文峰因为戏里戏外分的开,所以庄良在裴文峰那讨不到什么类似cosplay的乐趣,但在章予那可以,因为章予完全入戏,拔不出来。”
江天晚双手抱着胸,眯着眼看着这位,头头是道地揣摩着他人的心理,按道理说,他一没接触过犯罪心理的书籍,二没进过警视厅训练,那么,这货是如何想到这种层面的?
“江教授,别这么看着我,有歧义。”钱潮将擦好的苹果递上,“变态又不是废物,至少现在,你眼前的这个变态,是一个对你有用的变态,是吧。”
江天晚见着这货不着边际的话,没多理他:“凌晨三点多,没牙口。”
钱潮轻轻地“哦”了一声,见他不接,自己放嘴里“嘎吱”一下,咬了一口。
江天晚靠在椅子上冥想了片刻,旁边的这个人,从一开始的引诱王优,到一步一步套路顾天,再到刚刚,分析庄良和章予的关系,一些根本让人匪夷所思的心理,在他那仿佛正常又透明,在他们的那个世界,他像是一个看惯一切的旁观者,不参与其中,却又能轻而易举的知道,他们想做什么,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变态之于变态,就是如此惺惺相惜。
天下的变态,大抵都是类似的,无论是“亨伯特·亨伯特”,还是“李国华”,他们做着让人愤慨又不解的事,说着一些经过修饰或是看似悲悯的话语和理由,总是企望着有人可以理解他们,但是不可能,正常人不会理解他们,大世界的人,不会去揣摩他们这些活在自我世界的小人们。
直到,钱潮出现。
他将变态的世界推至江天晚这类大众的眼前,他告诉他,世界并不是你眼中的那般,尽是前景且光明,还有昏暗,人心的昏暗;他们虽晦涩,却并不是遥不可及,就像他,就在他的身边。
这位变态,久闻了。
但是,江天晚顿了一下,跟他接触这么久,除了那些传闻,他有见过,他有表现出什么变态的“显性行为”吗?
没有。
因为与你相处,我甘心克制我内心的阴暗,如果你需要,我愿直视我自己心中的不堪入目,来帮你进行犯罪分析,所有的一切,也只因是你。
江天晚忽然回头看了眼啃苹果的那位。
他也看了他一眼,将手伸向他:“怎么了,又想吃了?”
算了。
江天晚扯了扯嘴角,从他那个啃得只剩核的苹果上收回视线。
狗嘴里向来吐不出什么象牙。
压根就不应该把这货往好的那方面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