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婚半年后,我因为在管道攀援任务中崴脚而在家休沐了一整周。
原本一起出门踏青的计划被搁置,高明干脆周末宅在家里陪我。我坐在床上,指挥着他把卧室的窗帘全洗了一遍之后,他整洁的衣服上终于挂上了几个肥皂泡,惹得我笑出了声。
尽管初见时他睿智如古卷藏锋一般的形象才是我的天菜,但时间久了,我却逐渐喜欢上他“落入凡尘”的模样。
就在他慢悠悠地清理时,门铃响了起来。他朝着猫眼外看了一眼,回过头给我一个似笑非笑的眼神,继续慢条斯理地处理自己的衬衫,完全没有要开门的意思。
“有客人?”我下意识问了一句以后,随即反应了过来开始偷笑,“大和警官?”
高明的社交不算多。虽然他看起来彬彬有礼,但周遭的疏离感过甚,连亲近的邻居都没有几个,更别提招呼都不打一个就能登门拜访的朋友。
他没有反驳,轻轻用鼻音嗯了一声,打开了门。
我勉强地支撑着自己站起来迎接客人。大和敢助是自己一个人突然来拜访的,事先也不知道我受伤的事,看到我的腿脚不便不由愣了愣。
“抱歉……”
“不用。”高明带着温和又气死人不偿命的语气说道,“我和内人已经习惯了你的失礼。”
这半年来,大和敢助做过的最糟糕的一件事,是把处于婚假最后一天的高明从床上薅起来陪他去查案,为此高明耿耿于怀。
想到这里,我忍俊不禁,心里不由盘算起过会儿借机指派敢助把塑料瓶之类的资源垃圾带下去扔掉的坏主意。
“你去登山了?”高明突然出声。
就连我也注意到了,一片樱花的花瓣潮湿而孤独地留在敢助的肩膀上,而他似乎毫无察觉。
长野县的春天,素来都是花与山的博弈——花覆盖了群山的蜿蜒脊柱,群山托举花的神采飞扬。只是,大和敢助看起来并不像是周末大清早出去爬山的类型,除非发生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但女人的直觉告诉我,他并不是因为案子进山的,而且因为一些私事。于是我坐了下来,打算听听他说些什么。
敢助沉默地用独眼盯着高明为他倒的半杯茶水,过了一会儿之后才开口说道:“我不会和由衣结婚了。”
石破惊天的句子让我心头突突地跳了起来,露出诧异的表情。我随即看向身侧的高明,只见他神色如常,微微思忖后点了点头。
找到了主心骨的感觉让我跟着反应过来,大和警官刚刚仍然在用亲密的口吻称呼了由衣小姐的名字。
是啊。
大家都是一线警员,如果结为夫妻,那么必然有一方会被调离岗位。但这也意味着二人的关系不会受到法律的保护,与常人有些不同。
“那……”我小心翼翼地开口,“由衣小姐她……”
问到一半我就觉得自己多虑了。显然,由衣小姐并不是那个愿意为了爱情牺牲事业的人,倒不如说她更像为了事业牺牲爱情的类型。
“原来如此,看来是上原的这个决定,让你精心策划了一周的求婚现场告吹了啊。”高明带着揶揄的口吻笑话他,八字胡微微上翘,看起来心情十分愉悦。
敢助黝黑的脸色上少见一丝恼羞成怒的红晕,用独眼瞪着高明,我不由头疼起来。高明这样温驯谦和的人,偏偏就喜欢时不时和敢助唱唱反调,似乎看着他不爽的模样就能获得快乐,简直是一对损友。
怎么讲呢?他们就像改变航向时飞机的两翼,脾气此消彼长,不会在同一个高度并肩,又维持在一个很微妙的平衡中。
“那很好啊。”我赶紧生硬地把话题扯开,“有你们三个坐镇长野县,这里的治安一定会很好的。作为长野县的居民,我特别安心。”
“所以,你今天究竟为什么会上山去呢?”高明呷了一口茶问。
——
送走敢助之后,我单脚朝着卧室跳去。高明本想抱我,被我拒绝了,只好在后面一路虚扶着我。
我来到床边,不急着躺上床接着休息,径直走到卧室的落地窗前,拉开窗帘看着外头的小院。
“春天是真的到了啊。”我颇为感慨。
天气也暖暖的,仿佛寒冬已经一去不复返。几枝春桃正在抽芽,这是我们去年冬天移植到院子里的,它示着长寿和吉祥,也是我们新生活的开始。
我看着院子外远处的高山,不由再次想起了大和敢助刚刚说的那席话。
“大和警官是个很有决心也很有行动力的人。但是这种事,果然还是要当面讲给由衣小姐听才对吧,不然的话岂不是变成了自我感动了?”我敲着下巴道,“我们要帮帮忙吗?”
高明的喉口发出了一声轻笑,从背后轻轻拍了拍我的肩膀。我转过来,看着他的眼睛。
“睦月,这叫兵马未动而粮草先行。”他站在我的身侧,脸上挂着微笑帮我分析,“拜访我们,进行一遍预演,只是他行军打仗送到阵前的‘粮草’。我猜,他现在正在去调动‘兵马’的路上。”
我想我大概明白了他的意思,不由意兴阑珊:“那岂不是看不到现场版了?我还以为,需要我们到场助攻什么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