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苒寍……苒寍……”
寂静的夜,只听的风呼呼地刮,将身旁的篝火吹得东倒西歪。太子宵坐靠在一棵大树旁休息,迷糊间听见了皓童的低吟,再仔细一听,一阵窸窣的脚步声正在靠近。
他微闭着眼,“你要去哪儿?”
脚步声戛然而止。
“去看看皓童的伤势如何了,他一直这样昏迷不醒,你就不担心?”
“那颗不死心,一半在他身上,一半在我身上,我没事,他会有何事?”
洁辰转头望向他,惊疑道:“你也看出来了,世子殿下和皓童的心命相连?那是——是天鸟钦的两瓣心?”
“当初,天鸟钦将自己的一瓣不死心给了钟山谷,尔后又被卷入襄龟子开启的时光穿梭门,也不知道发生了何事?世子罙与皓童之间又是怎么回事?”
“下世今生,一世半心。”洁辰突然想到了曾经无面人的暗示,她这才恍然大悟一般,继续道:“一定是,皓童与穆琛,一瓣不死心一分为二,下世今生,一世半心,后来穆琛的给了你;而世子殿下拥有的则是另外一瓣完整的——不甘心。”
太子宵抬起头,夜沉如水,他的眸光微敛,深深凝视着这清冷月色下的女子,“你知道,我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洁辰微低了头,特意回避了他的目光,她并不准备回答,因而移步想从他身旁绕开。然而,洁辰的手却突然被一只高高举起地大手牢牢抓住,使得她的身体不由向前一倾,差点跌倒,最终步子不得以停下。
“你还没回答我,你要去哪儿?”太子宵低沉的声音传来。
“哪来的,自是回哪去。人生本就应各就各位。”
即使这个声音很轻,却还是不由让太子宵的心一紧。
一个席地而坐,一个侧身站着,两道平行线始终无法交集。
“宝月流辉,澄潭布影,即使水无蘸月之意,月无分照之心,但唯有水月两忘,方可称断。” 太子宵沉沉道。
洁辰被拉扯的身体不由一颤,心仿若被狠狠抽动,周身的血液也随之汹涌奔腾。
感觉已是欠了一世的回答,太子宵不能再等了,总好过他曾经无法表达,一直深埋于心的要好。这个中缘由,只因上一世的南汐曾对战燹说过,“山和水可以两两相忘,日与月自必毫无瓜葛。红尘陌上,你我别再见了!”
造化弄人,命运多舛,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重来一次何尝不想放肆一下自己的内心,何尝不想按自己的方式痛快地活一把,可每次让她做的决定的时候,却总是绕不开那个死结。
异于女子的感性,异于常人的理性,洁辰是与众不同的,但她内心仿似总有千丝万缕缠绕,纠结不堪,以至于听了太子宵的一句话,硬是没忍住眼角噙着的泪,悄然滚落。
她用力抽出手,生怕被人察觉,头也不回地走开。
正在这时,寂静的夜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且声音越来越密集,太子宵一惊,立马冲过去一把捂住洁辰的嘴,将她拉到身后的草丛,躬身躲藏。
洁辰也不知发生了何事,惊恐地睁大了眼,回头一看是太子宵,便也没再出声。
只见阴冷的月光下,几个黑衣人蹑手蹑脚地绕过熟睡的人群,四下好像正在找寻着什么,最后将目标放在了昏睡的皓童身上。
其中一个看上去好像领头的,蹲下身,一阵手忙脚乱,正当他要解开皓童胸前裹布时,突然,一道蓝光泛起,一把尖利的剑锋不偏不倚架在了此人的脖子上。
他抬头一看,连忙双膝跪地,眼中全是惊喜,“太子殿下,是我,是我呀,万祥,副将万祥呀。”
说着他连连朝太子宵磕头行礼,太子宵仔细打量一翻后收起了手中的仓墟剑。
“你不是……”
此人激动地不住点头,“副将万祥参见太子殿下!那日劫亲,在下身中数箭跌入海中并未死,后来还被人救起……”
“是吗?甚好,甚好。“
见太子宵眸光暗淡,仍似存疑,万祥又站起身,将身上随身带的一样东西递到太子宵眼前,忙道:“殿下,你看,这是顶好的金疮药,对外伤有很大帮助,属下正准备给皓大人治伤。”
他接过万祥手中的药瓶,双眼虽盯着药看,但心里却想着其它。
对于这样一个久未谋面、生死不明的人突然站到你面前,又是在这种时候,他是如何得知自己行踪的?如果说习武之人随身携带金疮药是一种习惯,他又是如何提前预知有人受伤,像是专程来送药的?
万祥如有读心术一般,太子宵虽一句话没问,他却马上道:“太子殿下不必担忧,我大绥军队已在前方滇陇道做好接应,明日一早便可安全抵达绥国境内。天师巫住已经安排好了,特命在下来此接应。”
这个天师巫住,无面人也,确是神通广大,再加之绥国上下对其无比尊崇,未来也是一大麻烦。
想到此,太子宵手一紧,险些将手中的药瓶捏碎,低声道:“这些也是他教你说的?”
万祥“扑通”一声单膝跪地,“属下不敢!属下只是一心想接应殿下您,绝无二心,请太子殿下明鉴!”
“起来吧!能再见,甚好!”
太子宵转过身,只见洁辰站在他身后有好一会儿了,关切的目光随着眸光低敛,很快便转移到他手中捏着的药瓶。
“中宵,你的手?”洁辰惊道。
太子宵惊楞地望着她,并非是因为她说了什么,而只因她唤了一声“中宵”。从二十一世纪回来,这还是洁辰第一次这么唤他,让他突然有种喻星辰回来了的错觉,短暂的甜蜜顷刻涌上心头。
洁辰见他还在发愣,匆忙上前一步伸手打翻他手中的药瓶,这时他才恍过神,低头一看,只见自已的十根手指黑黢黢的,而且黑色正沿着指根还在迅速蔓延。
“秋娘,拿下!”
月色下,几个黑衣人很快被人团团围住,万祥被人押到了太子宵跟前。不容分说,洁辰一把剑架上了万祥的脖子上,“解药呢?”
万祥低头,一声不吭。
“再说一遍,解药呢?”
洁辰的剑又逼近了一寸,跪地之人依旧不做任何回应,面如神灰,像是抱了必死的决心。太子宵眼见洁辰眼中闪着怒火,全身不住颤抖,再这样僵持下去,他真担心一向温婉的圣女会伤人。
他上前轻轻按住了洁辰的手。
下一秒,他突感胸口气血逆行,一口黑血立即喷射而出。
洁辰慌乱,以至于手中的剑掉落在地也没顾上,只顾着冲上前扶他,太子宵也尽力想支撑住身体平衡,但毒性的强烈迫使他的身体不由前倾,洁辰就快拉不住了,他却突然用单腿跪地撑住地面,硬是没让自己倒下去。
“为什么?”太子宵语气低沉,躬身平视万祥的目光竟没一丝怨念。
万祥看着他面色发黑痛苦的模样一下就慌乱了,他不住摇头,一脸的懊恼,看得出他原本无心伤害太子宵,像是有什么苦衷,但当太子宵追问其原因,他竟不肯开口,只是紧抿着唇,泫然欲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