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白了!”慕启逢道:“她在说谎!”
“这恶鬼出生不错,闺阁中是娇贵少女,可乱世艰险,若她柔弱无依,只会变成累赘。”
他斩钉截铁:“情郎是幌子,实则女鬼早被抛弃。她恨男人!”
戏文中此类情杀多见。爱人变心、情意消散、又或容色衰败,惨死者化厉鬼,向天下负心人索命,情有可原。
否则,如何解释截然不同的死法?
燕、莫不置可否。
慕启逢又道:“鄙人虽才疏学浅,望能帮上二位,若有用得上之处,尽管开口,我也想为那些枉死之人——尽绵薄之力。”
“你有心了。”
燕白拍他,慕启逢肩膀一垮,强作镇定。
她踏过血污,细细探查乔秀尸首,确认再无线索后,道:“既如此,埋了吧。”
又转身:“师叔,先前师父说要去城外荒山打探,可否劳您走一趟?”
“那你呢?”莫风月兴致不高。
她咽下口中血气,“弟子修为尚浅,方才受了些伤,需要调养。”
“哦?是吗?”白纱下垂落一绺柔顺乌发,他伸手拂开,满不在乎:“那好吧。”
“如此,便不多打扰了。”慕启逢恰等到姗姗来迟的姜氏二人,向燕莫告辞。
离开祠堂后,燕白却未回客栈,反而来到昨夜初会女鬼之地。
这地本为荒宅,而今彻底成废墟。
循着记忆,她从碎落墙瓦中找到一张花笺,上有邪物气息。
她抽出一道邪气,信手画寻踪符,一路追去,天已垂暮,闹市冷清。
临水月明,河岸柔柳缠绵,众生茕茕湮没高楼下,掠影浮光,不辨布衣绫罗。
无形符文贴上清瘦背脊,悄然隐没。
燕白眸光闪烁,道:“师叔,要给钱。”
莫风月提盏简陋纸莲灯,静静转身:“是吗?没给。”
他平静得像付过钱一样。
静默一息,唇角微微翘起:“可我没钱。”
燕白忍笑:“那怎么办?”
莫风月一手抱灯,怀中漏出昏黄豆光,自腰间解下枚灵石坠子,轻放下,问:“此物何用?”
托着灯壁的指尖洁净莹润,白如一片纯澈的雪。
燕白近前收走灵石,换作凡间银钱,言辞温柔,几近欺哄:“河灯,去那处玩。”
莫风月深深看她一眼,竟真去了桥边,衣摆摇曳霜色月华,轻若飞天。
燕白这才从袖中摸出花笺,凝视思忖。
昨夜破门而入,他正坐桌前,似刚写完什么?
他不对劲。
不不,这人一直不对劲,从未遮掩。
不过,莫家少主?
念头一闪而过,快得抓不住。
她另择一道气息,再度追去,寻到地方时,月上柳梢。
溪流环抱山谷,曲径杂草繁茂,一道凌厉剑风横冲直撞,分枝破瘴,很快行至尽头。
四下杳无人迹,虫鸟俱息声,静得奇诡。
“踏、踏……”
剑光跃上树梢,紧接着两道身影疾行而至。
“长老,没追来……”男子步履急促,撑着树干喘息,下垂的凤眼透露几分乖僻,泄愤般踩碎石子:“这地方怎如此多恶魂?”
年轻长老揉着眉心:“那便对了。”
荒山怨气冲天,多恶魂积聚,正说明有什么吸引它们逗留此地,也许就是害人的恶魂。
两人黑衣夜行,月色下银丝云纹如流水,俨然是姜姓修士。
姜落问:“东西真在那凡人手上?待到恶魂除去,他便会交给我们?”
姜燧拨开杂乱枯枝,视野更开阔些,四下一览无余,闻言解释道:“慕府君何等精明?身家换来的东西,又怎会轻易给我们?你且宽心,他定会交给慕公子,等拿着东西上月陵,在家主面前都说得上话。”
“心眼真多!”姜落骂:“老奸巨猾!”
“慕启逢无需骗我们,信物他留着没用。”姜燧又道:“何况,日后皆是同门,又何须同他计较太多?”
姜落闻言转了转眼珠,纳闷姜燧何时脾性这样好?
“姜落。”
“何事,长老?”
“来了。”
又来了。
姜落面上满是戾气,眉心拧起紧盯虚空,竭力忽视手腕酸痛,提剑迎上。
他剑气利落横扫,一时只闻尖哭暴吼,明暗交叠处倏忽出现恶魂,剪影重重,涛浪般无边无涯,数不尽的眼,于黑暗中静立窥伺,飞沙不惊。
天际一抹钩月高悬,沉郁幽蓝的月华如霜似霰,映照姜燧神情阴鸷,与他眼底覆满红血丝的疲累。
“撤!”
啪——
啪——
啪——
一叠声石破天惊!长鞭挥斩如蛟龙出海,万道灵光蛮横撕开道豁口。
忽然,暗影疯狂涌动,断续缠绵的怨气竟将姜燧包缠,将他整个人吸卷进黑气。
“长老!”
姜落亦是狼狈躲闪,境况不妙。
这群恶魂实力远不如白日慕府那只,奈何蚁多咬死象,他们起初还游刃有余,厮杀半夜,实在招架不住。
姜落击败身前恶魂,豆大汗滴自额心坠落,模糊了视线,隐约见得枝叶掩映中一团浓雾近前,两道黑气冲入眼眶——
“那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