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青君已经掐腰站起来,转换了目标。
“要我说这老天爷也是,往年都不见着圣京能下这么大的雨,怎么着,难不成是为天下的姑娘们哭吗?”
“那些畜生作恶时候却不见打雷!要是真的一场雨浇坏了姑娘们的大事,往后都别想咱们给你立长生碑!”
她指着天骂,倒吓得边上伺候的小宫侍们战战兢兢,悄不作声地退远着。
连虞烜秋都有点担心想要伸手把人扯回来,春和眉心微跳,回眸看床上的陛下。
元昭面色平静,还接住虞烜秋伸出来的手,又给她塞回被窝里。
她不信鬼神,世上原本也没有鬼神。
自然也不怕什么老天爷被骂得恼羞成怒劈一道雷下来。
至于这些天气反常的原因,她也心知肚明,只是不能为人所道。
可她不怕,别人却是怕的。
元昭眼底忽而划过一缕微茫。
“赵司仪。”
金帷龙床上的天子忽而开口。
“司天阁,可有能用之人么?”
……
“司天阁?”
月白身影临窗而立,指尖拈着一张字条,漫不经心地丢进炭炉。
“是,陛下似乎有意掌控司天阁。大人,这原本是……”
“那就给她。”
月白衣角在空中划出一道漂亮的圆弧,恍如水面映着的一捧月光。
漂亮而易碎。
“咳咳。”按着心口,岳应文回身撑在桌案上。
原本跪在地上的侍从连忙起身,扶着他到竹榻边坐下。
“大人,您的病……”他仍有未尽之语,却不敢说出口。
岳应文摆摆手:“眼下已经是最好的状态了。”
“当今陛下与先帝不同。少年心性,最是锋锐。学宫受惊一事,世家自断生路。我本以为她会同先帝般,一味委曲求全,可自她重病醒来,桩桩件件,看上去毫无章法,却打得世家措手不及,奇招频出。”
“陛下不容世家,便是与我们站在一起。这是寒门清流的机会。”
“我既身负帝师之名,你们,自然便该是陛下的臣子。咳咳。”
他展颜一笑,似乎毫不在意自己的病痛。
“待世家损毁,寒门上位,革新之路必然畅通无阻,我祀元江山可保无虞。”
“可陛下分明有扶持女官之意。”
岳应文眉心微蹙:“怎么,你们原是肚腹空空,毫无真才实学的破毂?”
那人垂头,面上恍如火烧:“属下明白了。”
“我时日无多。”岳应文伸手取来茶盏,压下喉间痒意。
“自今日起,你们都不必再以家臣自居,更不可提什么岳家的出身。”
“须知,天下是帝王的天下。天下臣民,本该是陛下的臣民。”
“大人……”
“别摆出这样的哭丧脸来。”岳应文哭笑不得:“将我今日的话一字不漏地转达他们,往后,做好自己手上的事,少来我府上扰清净。”
站在他身边的人猛地跪下,抬头,竟然已经涕泪连连:“大人!您……”
“我还没到那一步!”岳应文被他哀泣的神色惊得一抖,伸手扯着他起身,额角不受控制地乱跳。
“啊,哦哦。”被扯起来的少年连忙擦去自己脸上的泪。
大人说得这么细致,他还以为是在交代遗言,原来不是?
岳应文扶额,使劲按按眉心:“我身负顽疾,虽然无药可治,只要静养,倒还能多活两年。”
“当真要整日对着你们,才是真的折寿。”
忙着擦脸的少年闻言抬头,“嘿嘿”一笑。
“难怪学院先生们都说您可堪托付。要是先生们在此,这番误会,戒尺已然落下来了。”
岳应文眉梢微挑,“他们还说了什么?”
这小子挠挠脑袋,开口竟然都是大实话:
“说您嘴上不饶人,墨汁染就一副黑心肝,生下来就不是省油的灯?”
岳应文额角微跳:“还有呢?”
“虽是黑心肝,剖出来,却是淌着蜜的。苦胆都留给外人吃去了。”
“哼。”绷着嘴角的笑,岳应文回身看向窗外。
一时沉寂,少年却不以为忤,只顺着他的目光看去。
“圣京少雨。”
幽幽叹息飘在空中,轻的用不着风吹就散了。
“这般瓢泼,竟然有三分像江南。”
可当真身在江南的人,却不觉着雨势可喜了。
“涨水了,快跑,涨水了!”
“救命!”
河岸边的水声传不进官衙,官衙里的老爷却也直呼“救命”。
“大人,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却不是有意怠慢您呐!”
“您既是陛下身边的钦差,何故隐姓埋名,千里迢迢出现在这里?”
“大胆!”
布衣少年柳眉倒竖,声音难免有些尖利。
“皇令在此,你们安敢犯上?”
“本官身负陛下之令,陛下心怀天下,见微知著。眼见今岁雨多湍急,恐暴雨冲堤,祸及百姓,命我等亲至州县,督促尔等防灾安民。”
“怎么?”
他眯起眼睛,脸上的笑褪得一干二净。
“你想抗旨?”
地上跪着的人分明吓得一抖,却猛然蹿起来,狠狠扑向他。
“你!”
电光石火之间,常福只来得及看见一抹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