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的距离再一次拉近了。
并且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近得多。
谢恒逸凝视着身下这张尽善尽美的面庞,在那双清眸中瞧出了戏谑。
云开见月明,寒泉深处涌腾出别样波澜,薄雾中星星点点的灵动芒光乍现,宛若一只狡黠机敏的狐狸。
……谢恒逸觉得情况有点糟糕。
他好像受到一点蛊惑了。
青年捉弄人的企图得逞,便迅速把身上的人推开了去。
齐延曲理了理弄乱的衣料褶皱,伸手拉开了床边窗帘。
冬日的阳光照了进来,不扎眼,明媚温和。这是难得的好天气,宜出门。
他不管谢恒逸如何惊诧,兀自开口:“快到春天了,推我出去走走吧。”
明明还有一个多月冬天才结束。谢恒逸愣神之际不忘反驳。
“齐警官是不是对拘禁有什么误解?”
他是要当罪人,不是要当佣人。
“还剩下半个月的照料期,在这之后才算拘禁。”齐延曲说着,已经解开了腰带,“有你看着,我就算出去了,也逃不掉的,不是吗?”
此话不假,而且要求不算无理。
病人是需要接触阳光的。
许是受刚才刺激的影响,谢恒逸没有拒绝。
齐延曲穿回了自己来时的上衣。
被剪成烂布的裤子自然是穿不了了。
谢恒逸把衣柜翻了个底朝天,终于找出了条没穿过的裤子,是足够宽松的夏季短裤。
反正主要作用是防走光,有毯子盖着,冷不着。
虽然嫌弃用料不够考究,齐延曲还是穿上了。
离开住宅的那一刻,他接受到了阳光的沐浴,呼吸到了新鲜空气,以及体会到了久违的、属于大自然的温度。
齐延曲感到有些恍惚,手指微乎其微地颤了颤。
原来外界是这样的。
几乎使人忘却屋檐下的那些戾气片段。
路过邻居的屋舍时,在天台晒太阳的老太太招手向他们打招呼:“高个子,我认得你。坐着的那个是谁?是新搬来的?”
谢恒逸没闲心调理什么邻里关系,不言不语就欲继续走。
这时,齐延曲微侧过身,将手轻轻搭在谢恒逸小臂上,示意他停下,而后望向那老太太,回了话:
“是。刚搬来没多久。不过下次再见我大概就是站着的了,希望您到时候还能认出来我。”
没成想,就这一个小小的接触,谢恒逸的反应惊人。
仿佛碰他的是什么烫手山芋,使得他避之若浼,猛然一缩手。
得到回应的邻居显得更加和蔼可亲,笑呵呵又中气十足地说:“忘不了、忘不了,老婆子我干啥都不行,就是记性好!”
“我活这么久,头一回见长得像你这么好的孩子。唉——老了,眼睛不行了,身子骨也不行了,不然真想好好瞧上一瞧。”
齐延曲唇角弯了弯:“等下次您在一楼,我上门来,您想怎么瞧就怎么瞧。”
几句下来,算是混了个眼熟。
谢恒逸重新握住推把,把齐延曲推到一处观景平台。
这儿是个小广场,白天多有家长带着孩子来遛弯,比住宅区热闹得多。
谢恒逸找了个偏冷清的凉亭,以免被不懂事的小孩误碰误撞。
停住轮椅后,他回避至六米开外,抽出不断振动的手机,接通了电话。
不知不觉已到了一月下旬,他雇的第一批人该行动了,这通电话是提前请示他,确保无更改、按计划行事。
“……先不动,等我消息。”
说出这句话时,谢恒逸正目不转睛地盯着远处的人。
他特意隔了适当的距离,不会被听到交谈声,亦能观察到齐延曲的动向。
于是他就看见,他前脚刚走开,后脚一群小屁孩就蜂拥而上,打量着轮椅上那人陌生但貌美的面孔。
小孩子天生就是外貌协会,不自觉就会对长得好看的人产生好感。
年纪小,识美丑能力却是一流。
姑娘男孩们喋喋不休:“哥哥,你长得真好看!你是残疾人吗?”
“你的腿怎么啦?需不需要帮忙呀?我力气可大啦!我奶奶今早上还夸我呢!”
“哎呀,肯定会好的啦!我妈咪说,有个叫医院的地方,里面的叔叔阿姨都会超能力,能治百病!”
谢恒逸只知道轮椅那方吵得不行,听不见具体说了些什么。
幸好这群小屁孩还没他腿长,哪怕把轮椅围得严严实实,他依然能看到身处中心的人。
从他的视角看去,齐延曲身上仿佛有层浅金色镀光,肌肤近乎透明,令人不自觉联想到珍珠的莹润质感。若是离得近,连细小的绒毛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青年浓密纤黑的长睫低垂着,眉眼间无端化出些温柔神色,一一回复着小屁孩的废话,不厌其烦。
比面对他的时候温柔多了。
呵,还挺尊老爱幼。
这个人,心里头究竟是软是硬?
还是说,只对他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