磨磨蹭蹭折腾了十分钟。
目前和十分钟前唯一的区别,就是齐延曲额头上多贴了张退热贴。
谢恒逸没伺候过人,动作很不熟练。
他想掩盖自己的不熟练,反而弄巧成拙。他反复取下贴片调整位置,在凝胶快要失去粘性前才贴好。
盆里的温水都凉了。
再耽误下去,病人身体也该凉了。
谢恒逸翻出退热药跟抗生素,又扫了一眼躺在药箱角落的输液器,有点拿不定主意。
自从上初中起,他就没怎么生过病。即便是花样作死过后。
没记错的话,小时候他每次一发烧,小姑都会给他打针吊水。
他那小姑可以说无所不通,现在开网吧,以前开诊所,有底气有资本,年轻时一路从沿海走向内地,脑子里最不缺的就是谋生手段。
免费的护士,不用白不用。
床头柜上摆着座机,谢恒逸给小姑打去电话:“发烧了需要输液吗?”
那头女人正在给客人充会员卡,不假思索地回:“哦,不用。”
谢恒逸看了眼手中的红外线体温计,38.5℃。
他补充道:“还挺严重的。”
小姑“哟”了一声,觉得新奇:“你还会分辨病情严不严重呢?谁发烧了?只要吃得进药、喝得进水就没事。”
谢恒逸皱眉:“我之前发烧的时候,你好像不是这么说的。”
大约是十来岁时,生活条件不好,他夜里天天吹冷风,频繁发大小热,经常被送到小姑开的诊所里去治。
动不动输一天的水,打针取针没感觉,就是无聊。
那时候智能机还不流行,他不仅要干坐着等,还要忍受其他小屁孩的哭闹。
最初,小谢恒逸还会惶惶臆测:他是不是命不久矣了?
到后来,小谢恒逸会趁小姑不注意,熟练地拔下针头:他就算没被病原体病死,这样下去也要被抗生素抗死了。
小姑被他这么一提,认真回忆了下,爆发出一连串夸张的笑声:“你忘啦?你那时候人不大点,但是可好玩了!”
“真别说,你装神弄鬼吓唬小孩有一套,你那恐怖故事讲完,输液室里头那些熊娃子都不闹了,就可劲找家长哭,嘿!家长一管,终于不闹腾了!皆大欢喜!”
笑声震耳欲聋,穿透力极强。
谢恒逸面无表情地挂断电话。
原来是被当成输液室纪律委员了。
他将话筒放回机座,发现病患坐了起来,半倚在床头。
齐延曲一手扶住额头上粘贴不稳的退热贴,一手撑着床支起身体,薄瘦的肩峰角耸起,眸中隐含不悦。
……得,还听不得吵。
谢恒逸决定硬气一回。
他把准备好的东西一一放在床边跟柜上,让齐延曲自力更生:“你自个看着办,我还有事。”
其实没事,大闲人一个。
话都放出去了,他装模作样地打开主卧的台式电脑,翻看起社交软件。
强行忙碌。
齐延曲摁着太阳穴晃了晃头,从一堆东西里挑出了小物件,又从小物件里挑出了药瓶子。
他竭尽全力试图看清说明书。
尝试失败,说明书上的字印得太小,宛如密密麻麻的蚂蚁在爬,一个字看不清。
他双手捧着那张纸,只觉浑身失去重心,差点直接朝前倒下去。
在一旁暗中观察的谢恒逸看不下去了,长臂一伸勾走药瓶,倒出两片来,塞进齐延曲手中。
齐延曲看着手心里的药片,迟疑住了,神色莫名地望了谢恒逸一眼。
他要是因此殒命今天,算被药死的,还是算被毒死的?
谢恒逸接收到这抹怀疑眼神,哪能猜不出齐延曲心中所想,当即咬着后槽牙道:
“你放一百个心,我对你的命不感兴趣。我的未来绝对不会是在牢里度过的。”
他要是晚澄清一秒,估计这人又要开始背诵《刑法》了。
齐延曲不再犹豫,仰起头,就水将药片顺了下去。
清凉的矿泉水缓解了口渴,浇灭了部分燥意,让他清醒不少。
他被水湿润过的嘴唇动了动,说道:“湿了。”
一动用嗓子,喉咙的干涩感刹时加重,连同着说话声音调降低,有些嘶哑。
这话过于精简,谢恒逸猛然一愣:“什么?”
“衣服,裤子,都湿了。”
床上被褥又闷又厚,浸出的汗黏在身上,很不舒服。
“我找件衣服给你?”考虑到被子下那条打了石膏的小腿,谢恒逸继而道,“裤子不方便就先别换了。”
冬季穿的裤子并不宽松,脱下时容易弄松石膏。
齐延曲摇头。
衣服无所谓,重点是裤子。他怕汗水会使石膏受潮。
见齐延曲拒绝,谢恒逸误以为对方是在嫌弃他穿过的衣服,登时刺道:
“爱穿不穿,有本事你就光着。”
齐延曲只当他是狂犬病急性发作,不作理会,径自吩咐:“剪刀。”
谢恒逸不明白要剪刀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