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事。”陶夭夭手心渗出汗,她只是刚才牢笼门口转了一圈,惊骇过度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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陶夭夭从听风楼离开后,燕绥问,“她想知道的消息是什么?”
初一一五一十回禀,“两条:一是问吏部尚书的把柄,二是问两年前的荆湖南路转运使府一案。”
“她为什么要找这个案子啊?”十五单手撑在不远处的高脚几上,一手捂着红肿的屁股,呲呲问道。
燕绥余光瞥他一眼,又回过头来看初一,“你罚的?”
“是。”初一毫不避讳,“口无遮拦,小惩大戒。”
十五想辩解几句,又怕再被罚,委屈巴巴地瞪着初一,十分可怜。
初一将陶夭夭想要的东西呈到燕绥面前,“主子,她要的东西我已经取来,您看所述可否?”
燕绥一张张翻看,那些都是誊抄的,但与原始资料别无二致,“将荆湖南路指挥使案卷里,关于皇城司的部分全部抹去,然后放到约定好的取消息的地址。”
“是。”初一出门,顺手拉着十五一起拽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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仅过了两日,陶夭夭就从听风楼拿到了她想要拿到的东西。
她先翻看了关于吏部尚书的消息,吏部尚书是晋王的门生,是晋王掌控吏部最主要的一人,之前一直是默默无闻的小官,多是些强取豪夺揽资财,贿赂官员、溜须拍马的小事,这些都成不了什么重要证据。
陶夭夭虽然不知道晋王权势如何,但她知道要想从晋王手里扳倒一个官员,就要让他觉得这个人成了烫手山药,没什么利用价值就行了。
人皆如此。
对付他,只待机会便好。
又展开另一张信札,陶夭夭的双手开始不停地颤动,每一个字都是全府上下的家人用鲜血和生命写出来的。
贪墨赈灾粮银,案卷上是这样记载的,官家下旨查办,派了钦差去,其中一人竟然就是现任吏部尚书,当时的刑部侍郎秦德庆。
当真是冤家路窄。
陶夭夭合上信笺,又陷入了沉思,她的指环泛白,几十条人命,就因为那么薄薄的一张纸上露洞百出、语焉不详的证词,便化为枯骨。
父亲怎么也是正三品地方长官,掌管荆湖南路大小事宜,怎么可能没有押解回京,三司会审就草草结案,还灭了一门。
难不成父亲得罪了什么人?
她虽然不知道如今朝堂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但以前曾听父亲说过,现在朝堂上污浊不堪,多是蝇营狗苟之辈。还提过晋王的名字,他想要拉拢过父亲,他能不能替父亲洗清冤屈?可转念一想,陶夭夭又觉得父亲和吏部尚书秦德庆不是一样的人,怎么会和他都是晋王的人?
这两份纸是燕绥给她的,其中真伪,她还要自行判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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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陶夭夭正歪在贵妃榻上晒太阳,翠竹悄然走进来说,“九思来了。”
时至早饭后一个时辰,燕逸之刚去官署不久,陶夭夭睁眼,神色有些许疑惑,“发生什么事了?”
“我这就让他进来。”翠竹怕陶夭夭忧心动了胎气,赶紧招手让九思进门。九思进来时,气息还不匀,拱手道,“夫人,二爷让小的请您,马车在府门口等着。”
陶夭夭见状,坐直了道,“二爷可是遇到了什么事?”
不然,九思怎么这么着急忙慌地半道跑回来,他虽然年纪尚幼些,但跟着燕逸之久了,身上了也染了些他的淡然温静,很少跑成这样。
九思微一愣怔,连忙解释,“夫人不必忧心,二爷没事,只是官家冬狩刚刚回宫,太后和官家召见,二爷想要敬献秘方,带您一起去。”
“进宫?”这是陶夭夭没想到的。
陈婆子进屋来,带着一连串丫鬟,与翠竹一道,为陶夭夭上妆换衣,她因着不出户,所以多数时候不施粉黛。
她们加快了动作,九思在屋外候着,看着来来回回的人,和陈婆子急急忙忙的叫嚷,约么半个时辰后,陶夭夭终于踏出屋门。
九思虽然觉得急,但陶夭夭现在的身子重,又不敢催促,在前面引着陶夭夭出门。快到前门时,九思先赶到门外安排马车等好。
翠竹紧紧地搀着陶夭夭的手,她肚子已经慢慢显怀,走路却异常灵便,且速度极快,完全不像她印象里有身孕的人,“夫人,您慢点,仔细着脚底下。”
“我没事,我第一次进宫,别让太后和官家等太久。”
陶夭夭脚步生风,她这么一刻忽地意识到,对一般人家,燕府可能无法撼动,但对于太后和官家,不过是一句话罢了。
迎面而来,燕玖歪在竹辇上,与陶夭夭正面迎上,他双唇惨白,时不时会咳嗽,声音清浅无力,身体格外地虚弱,已经换了薄装的春末天气,他却仍裹着冬日厚重的大氅,看见陶夭夭走来,病恹半垂的眼睑骤然睁开,一抹阴毒戾气射到陶夭夭身上,
“陶、夭、夭!检举不成,竟然妄想下毒害我,你这个贱人,好歹毒的心。”
字字咬牙切齿,说完,又急促地咳嗽起来。
陶夭夭弯弯唇,一派怡然之色,“见到长辈,口出恶言,掌嘴!”
闻言,翠竹上前一步,左右各一巴掌甩在燕玖脸上,惨白的脸上瞬时浮起两个大大的掌印。
“你——!”燕玖双目瞠圆,恶狠狠地瞪着陶夭夭,似是要将她即刻生吞活剥了。
奈何他现在身体太过于羸弱,根本没什么还手之力,只能干瞪眼。
陶夭夭一点脸面都不甩他,嗓音清冷,“燕家大郎,你现在见了我,该跪下来叫我一声二婶。二婶想起来,还没给你见面礼。”
说着,她从怀里拿出一个小方盒,递过去时又收了回来,“我忘了,你现在身体内虚不济,用不了这一举得男的法子。”
光天化日之下,说他不行!
抬辇的几个小厮憋着笑得不行,肩膀都在发颤。
“笑什么!”燕玖喝道,惨白的脸上加了巴掌的红,再加上涨的紫,像是开了个染坊,分外精彩。
喝完,他又剧烈地咳嗽起来,这次时间绵长而急促,要把肺都给咳出来的感觉,虽然燕绥帮他解了毒,奈何受刑和中毒时日久了,伤到了肌理。
燕玖只觉得胸口闷着一口气,压在那里上不去下不来,咳嗽也无济于事,最后竟然一口黑血喷了出来,紧接着,身体像是整个被掏空了,半分力气都没有了。
陶夭夭轻笑,“还不快点抬着你们主子回院子里养伤,如果死在半道上,你们几个小命全玩完。”
说罢,转身扬长而去,只剩燕玖气力不支地瘫在竹辇里,像是离了水半死不活的鱼,除了张着口喘着微弱的粗气,眼睁睁看着陶夭夭就在眼前,却拿她无可奈何。
躺了这好几个月,今日终于有了些力气,这才出门办了些事,没想到竟然又遭此劫难。
被抬回院中,秦南枝看到出门时还精神尚可的夫君像一滩烂泥似的被抬回来,骇得差点晕厥过去,“夫君,你这是怎么了?”
“我还没死呢,哭什么!”燕玖喝完,又是一阵猛烈的咳嗽,大口大口的鲜血被吐出来。
秦南枝哭喊着跑出去请太医,燕玖强撑着最后一口气吩咐道,“那件事去办了。”
小厮不解,“今日吗?”分明说的是过两日等春闱开始前再动手。
“就今日,现在!我要让陶夭夭死无葬身之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