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曦的手拿着澡巾,指尖在他的脖颈处盘桓停顿了许久,又默默的移开,到了他的后背上。
他后背的这块刀疤,怎么这么熟悉呢?
初曦的指尖摸了上去,这是真实的陈年老疤,并非假的,也不是新割伤的。
她不禁回忆起那年冬天,两人执行任务时,自己因为紧张吹错了一个音节,而导致那些护卫猛然清醒,拿着刀冲着两人砍了过来。
“小师妹,快跑!”
是他的声音啊,自己怎么可能忘记了?
初曦的眸子倏然锐利了下来,只见那张脸被氤氲水汽侵染后,脖颈处慢慢的浮起了一张薄若蝉翼的“纸”,她用两根指尖夹住了那“纸”,慢慢的掀开。
“彭!”
正闭目养神的男人猛地拽过了她的手腕,将她带入了池子中,原本精致得不似常人的容颜下,是一张貌若好女的容颜。
“咳咳。”
初曦被压在水池壁边沿上,咳嗽的几乎要喘不过气来。
更震撼的,便是眼前人,原来沈夜尘是他!
“师兄!你可真有本事。”
初曦这是由衷的敬佩,当然,面上也带着几分嘲讽的笑意。
沈夜尘一手掐住了她的脖颈,一手又流连似的在她眼角眉梢温柔抚摸:“小师妹,只有你和我了,师兄真的舍不得让你死。”
初曦好想听到了这辈子最好笑的笑话:“呵,哈哈,哈哈哈哈——”
她一向知道怎么激怒他,他宁愿她找他质问,却也不愿意看到她这副神情。
她果然还是不在乎自己的,对吗?
沈夜尘凄然一笑:“小师妹,你我本应该是一路的,我们的从前,真的很美好。”
初曦笑的眼角流淌出来一行清泪,但是此刻她也不在乎自己是哭还是笑了,她也迷茫了,自己长期以来坚守的,到底是什么?
忠于女皇,跟从小生活了十几年的师父师兄为敌,支持新皇,却落得个当众凌辱的下场,与夫和离,背信弃义,却不知道自己的新未婚夫竟然就是那个狠心的师兄。
初曦到底是糊涂了起来:“师兄,你何苦要一次次的欺骗我?”
沈夜尘的心猛地一跳,锥痛难当:“我……”
以前种种浮上心头,他的面色怅然愧疚,松开了她脖颈的桎梏,颓然的走了出去。
他们再也回不去了。
大婚很快举行,也是这一日,顾远昭终于被放了出来。
杨夫人扶着他走出监狱时,外面敲敲打打的声音也传了过来。
这声音,像极了他们成亲那日,张扬夺目,自己甚至不敢相信,他竟然能这么幸福。
初曦坐在大红花轿中,脸上全无一丝笑容。
她跟沈夜尘说过不要这么盛大的婚礼,可他偏偏要逆着自己的意思来,非要让整个长安都知道他今日娶妻。
她拿掉了头上的红帕子,弯腰向前掀开了帘子,在四处看着什么,直到薛晚月跑了过来,对她点了点头,她才将心放到了肚子里。
他能信守诺言,便好。
顾远昭等候在道路两旁,微微凹陷的眼眶直直的瞪着花轿,直到它消失不见。
杨夫人担忧不已,叹了口气:“远昭……”
顾远昭眸中又酝酿着一片坚韧:“娘,我们回家吧。”
回去后,他好好吃饭,静坐,就仿佛没有被人抛弃一般,傍晚,他捏着她送给自己的香囊,来到了窗前。
他曾经无数次的将香囊打开,只见里面放着一颗红色相思豆,四颗黑色相思豆。
一四相思!
一世相思!
明明都说好了的,怎么偏偏就变了呢?
窗外轰隆隆又下起了雨,雨打芭蕉,注定又是个不眠夜,该换天了!
初曦的手中转动着香囊上的玉蝉吊坠,一言不发的等候在新房,很快一阵轻快的脚步声响起。
是他来了,他并未喝多少酒,一向只着淡雅之色的他,穿着红色的新郎长袍,显得格外艳丽。
喜帕被挑起的那一刻,初曦在他的眼中看见了惊艳,顿时又觉得可笑,又不是没有见过,十岁时,两人不还玩过“过家家”吗?
那时她扮新娘,他扮新郎,被师父发现后,冷着脸每人罚了一顿。
岁月流逝,情分易变,彩云散,琉璃脆。
当他如剥粽子一般,将她的婚服一件件扒下来后,图穷匕见,一根银针亮晃晃的出现在了他的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