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这些时日,师尊您公务缠身,时常不在谷中,对我不管不顾…我一个人,在偌大的谷里四处徘徊,迷路时无人指引,受了委屈也不知该向谁倾诉。”
她说及此,指甲狠狠掐了掐掌心。
几滴清泪顺着白皙的脸颊滑落,滴入温泉,漾起一圈圈细微的涟漪:“其实……其实阿盏受些委屈也没什么……只是心里着实想念师尊……”
说罢,右手缓缓抬起,轻轻擦拭着眼下。
呵,她在人界戏班子那几年可不是白混的!
温泉水汽蒸腾弥漫,恰似轻柔的薄纱,模糊了周遭的景致。
君墨雪神色微怔,没想到少女会说出这番话来,沉思良久,抬眼时目光已柔和了几分:“我曾说过,若我不在谷内,可唤宣啸或顾瑾安…”
“可是师尊,我只想要您。”
“阿盏想要的不是旁人,是您!”
一句话,如石子投入心湖。
君墨雪广袖下的手掌悄悄收拢。
月光如水,洒在苓馨泉四周。
少女周身仿若笼上一层银纱,她抬起头,眼眸宛若繁星,氤氲着朦胧水汽,饱含深情凝望着君墨雪。
君墨雪觉得自己怎样也活了三万年,此刻却仿佛看不透自家徒儿。
她未免,太大胆了些。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君墨雪神色看不出异样。
“我知晓。”女孩湿漉漉的衣裳贴身,显得身形愈发单薄,但眼神及其真诚与坚毅。
殊不知,月樱盏浑身鸡皮疙瘩已经起来了。
那被袖子遮住的双手,指甲已经陷进了肉里,强忍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
啧啧啧,这话也太肉麻了!
这话也太酸了!
比酸秀才写的诗还酸!
不管了不管了,怎么深情怎么来,怎么能体现师徒情深怎么来,能自圆其说就行,先保住小命要紧!
而这一边,君墨雪垂眸,心中思绪万千,反复掂量话语背后深意。
只想要他……
从幼时被族人唾弃的半妖,到被碧海仙尊带至仙界成为仙奴,再到成为仙君,哪怕现在成为仙尊,都从未有人对他说过,只想要他。
这小徒儿何故要说出这话?
…阿盏想要的是您,不是旁人…
再次想到这句话,君墨雪向来沉静如霜的眸子微微颤抖,袖中修长的手指缓缓蜷起,连呼吸都轻了几分。
这是第一次有人同他说这话。
他知道他是期盼的。
这如死一般麻木的几万年岁月中,他期盼这坚定的选择和炙热的感情。
但此时这份感情,这般身份,他似乎不该接受…
月樱盏并未发现对面君墨雪那丰富的个人感情戏,见男人不回话,她琢磨着是不是自己这话说的太过任性。
师尊不会生气了吧?
她在这吵嚷着“只要他”,的确有点不成体统。
师尊是碍于他俩没见过几次面,还不太熟,不好发作?
也是,他堂堂仙尊之首,肩负重任,怎么可能夜以继日的陪自己这个小废仙呢。
月樱盏思绪百转千回,还是觉得得想办法解释,尽量把自己圆成个善解人意的小徒弟形象。
好在温泉水面涟漪尚未消散,这氛围还在。
月樱盏调整了一下情绪,细眉微颦,大脑中快速回忆着曾经在话本上看过的词:“阿盏不是故意任性缠着师尊不放,只是想告诉师尊,您将我领回谷内时,说要教我习武,教我仙术,我当时是满心欢喜的。”
“阿盏觉得,既然是跟着师尊回谷的,本就是应该将心思放在师尊身上。”
她说到这,又轻吸了两下鼻子,睫毛簌簌颤动,又有颗小珍珠从眼角掉落下来。
哼哼,给你戴顶大高帽,就不信你不心软!
月樱盏努力放轻声音,绵软轻柔:“阿盏刚来时第一夜,夜里谷中静谧,风声呼啸,我蜷缩在被窝里十分惶恐。但我不怕,一想到明日师尊会带阿盏在谷中修习课业,观摩谷内景致,就甚是开心,我当时想,只要师尊在身边,就什么都不怕!”
说到这月樱盏故意停顿了下,牙齿狠狠咬了下舌头,啜泣了两声,硬是逼着两滴泪来。
那泪湿的睫毛凝成细小水珠,舌尖的疼痛惹得鼻尖泛红:“但阿盏猜错了…清晨醒来,院子内空空荡荡,阿盏觉得,自己又被抛弃了,师尊对我弃之不顾…”
这是第一次有人向君墨雪这般“告状”,往日别说告状了,仙门戒律森严,各个反倒怕自己说错话,做错事。
君墨雪看着涕泗横流的月樱盏,心中一阵歉意,看来小徒儿到了仙门真的受了不少委屈。
他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过错,嗓音竟低哑了三分: "抱歉......是我思虑不周……"
见男人心态软了,月樱盏估摸着自己要的效果应当达到了。
为保万无一失,她还是决定做戏做全。
月樱盏在心中掐着拍子。
沉默半晌后,她强抑住哽咽,抬眸望向师尊,带着几分小心翼翼的期待,又藏着掩不住的委屈:“所以……所以师尊,往后……能不能多陪陪阿盏,莫要再让我一个人了。”
那尾音带着的微微颤意在水汽里悠悠飘荡,仿若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拨动了君墨雪的心。
君墨雪意识到,自己的心,乱了。
良久,他轻叹一声:“好……”
苓馨泉四周竹影婆娑,沙沙作响,掩住了他骤然加快的心跳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