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聿腕骨挨到皮质车把,脑海里循环播放着沈宴竹当时的反应:他同桌与他错开眼神,紧盯着铝盒里的白团子,莹白的指节一点点向右推动,直到推去了令他满意的位置,才像触电般缩回去。
他貌似在沈宴竹指关节处看见了一道转瞬即逝的黑色圆点。
阮清聿再想去观察下那是什么,却发现沈宴竹把手指蜷起来捏住了笔杆,只好作罢。
一路上他都在思索,该找什么理由能让沈宴竹坦荡地露出双手,丝毫没有注意不远处的那栋建筑闹得沸反盈天。
邻居大妈看见骑着单车的阮清聿就像看见了救星,慌忙迈下楼梯寻求支援。
另一头的阮清聿还在哼着小曲,手臂冷不防被人抓住:
“清聿啊快去看看吧你家出事了,那个人又来了!”
闻言阮清聿脸色一沉,撇下未上锁的自行车,三步并作两步地跨上台阶往楼上跑,邻居大妈体力不如他,慢悠悠在后面跟。
阮清聿一登上来彻底傻了眼,步伐不由自主地变缓。
在背后卡着江实瑞脖子的女人是阮玲,她的头发仿佛经历过一场风暴,乱蓬蓬顶在头上,身上的大衣无情的甩在地上,脚下还猛踹着男人的小腿。
而江实瑞死死揪住阮玉的麻花辫,勒他脖颈的力度增一分他手上的劲度便加十分,索性破罐子破摔。
男生的步伐从减缓渐渐变得沉重,甲床深嵌血肉里,生生割着脆弱的掌心。
胸腔压抑不住的怒气只稍一触,便会爆发,而这么多年的熊熊燃起的烈焰皆源于一人——
“江实瑞你在干什么!你又来做什么!谁准许你三番五次找我家人的麻烦了?”
在场几人皆是一愣,就连阮玉姊妹俩也是第一次见他发这么大的火:
阮玉感觉抽痛的头皮有所缓和,她艰难地撑起身子:“小年,你......”
“妈你先别说话,”阮清聿罕见地制止住她的关心,目光冷冽地直逼向地上那位落魄的男人,“你最好从这里滚出去,不然我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来......”
“江榆年你怎么跟你老子说话呢,威胁我?”
江实瑞唾骂道,恶狠狠剜了阮玉她们一眼:“都是她们把你教成这混蛋样的是吧,你收拾东西跟我走,你爹我现在有钱了,能让你过上好日子——”
“呵,谁稀罕你那点钱?早干什么去了,”
阮清聿侧过头,眸里自嘲的情绪尽显,“过去是我没能耐打不过你,现在你再试试呢?还觉得我是当年那个你一推就摔倒的小男孩吗?”
围观群众不知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一幕,扯着嗓子高声喊道:“警察来了!”
穿着橄榄绿制服的警察神态严肃地拨开人流,习惯性扫视着混乱的现场,旋即下了道威严的口令:“你们几个跟我回警局谈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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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南转眼便要入冬,显然秋季校服是不能抵御风寒的,周一升旗仪式校领导庄严地站在体育室,隔着层厚玻璃发号施令。
要求上午第三节课下课前把尺码表送到教导处,时间紧任务重,谭雅诗一回到班级就把赖碧佘给她的单子派发给底下的学生了。
谭雅诗望着萎靡不振的身影忍不住催促道:“还有十分钟打铃,大家都抓点紧啊,最好是现在写完交上来——”
“谭老师?”
一位戴着白框眼镜的女老师半侧着身子,神秘兮兮地朝里面的谭雅诗招手。
“老顾你怎么来了,你们班的表填完了?”
顾漫雪熟练地倚在门板,不经意往里面扫一眼:“填完了,这回还挺让我意外的,五分钟就交上来了,估计啊是因为别耽误他们上体育课。”
谭雅诗顺着她的目光向教室内睃去,表格的事进行到收尾阶段,孙睿泽正挨个检查是否有遗漏的地方。
镜片里折射出两道缩影,女人立时想到什么,碰碰顾漫雪的肩窝:“我那天路过你班,看见你班桌面罩了层桌布,蓝汪汪的还挺整洁的。”
顾漫雪有些意外,瞳仁放大了些许:“我正要给你说呢,这是我班孩子自己的主意,说什么趴着睡觉舒服,就很奇怪了,睡觉还要分盖不盖桌布么?”
两个女人寒暄了几句,最终谭雅诗从顾漫雪那儿要到了生产桌布的厂家,打算也给自己班学生添置一份。
沈宴竹捏着软书皮发愣,太久没有测量过,他不太知道现在自己的身高为多少。
变化肯定是有的,他不可能永远180,要不填一个185?但很快就驳回了,啊有人一年长这么高的,不甚合理,要不中规中矩一点183?
他想的过于投入丝毫没注意靠过来的黑影,权衡一番后沈宴竹思绪通达了,正想去找孙睿泽写身高,形如磐石的黑影开口说话了:
“同桌想什么呢,怎么还不去写身高啊,大睿在那催人呢!”
视线里蓦然闯进一张俊脸,沈宴竹“腾”地坐回原位下意识眼皮抖了抖:“这、这就要去了,你让开下。”
明蔷晃着两条大长腿悠哉悠哉来串门,看样子也是刚填写完:“哎聿哥、宴竹你们都填的多少?”
说完还意有所指地瞥了眼前排某个位置,“都是男生不用避讳什么的,不像某些人问个身高就跳脚!”
“某些人”耳朵清明着呢!
随手从同桌手里夺过本书,团成圆筒状冲到后面:“死明蔷编排我什么呢,这是女生的隐私!隐私懂不懂啊!”
明蔷反过来阴阳怪气,“都是朋友还顾念这么多,嘁!你们俩说!”
兰小喵没好气的拿书抡他一把,嘴硬:“谁跟你耍朋友!”
沈宴竹的耳朵灌着他们的争辩,他耸耸肩习以为常地说:“我还没去找班长填,马上上课了我先去了。”
阮清聿手撑着桌面目送他的离开,意味深长道:“填的185啊,就我这笔直如松、堪称大自然鬼斧神工的身板,少一厘米都是对神明的不敬.....”
一旁的兰小喵捂着胸口听得一阵干哕,偏偏阮清聿还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无法自拔。
很快又拉了明蔷下水:“怎么样明明,让我猜猜你是不是填的184?”
明蔷就像被人一脚踩了尾巴,“你怎么知道!”
兰小喵把卷起的课本抚平,单挑起眉头:“你谎报身高了吧,你分明就182!怎么可能比宴竹还要高——”
填完身高赶回座位上课的沈宴竹:“........”
说起这个阮清聿也有些好奇,也不管沈宴竹抗不抗拒,直接一胳膊把他拽过来挨在明蔷身边。
沈宴竹似是假人般站在那儿,结合他刚才听见的后半句话,很难不把“比身高”这一行为联想起来。
阮清聿瞪着俩眼珠子极其认真且负责的,把“模特”从头到脚、从前到后都寻摸一圈,精致到连头发丝都没放过,兰小喵特意拿来把量尺横在他们头发上方,这一比就出现了问题——
“哐啷”一声。
塑料直尺摔在地上迸出清脆的响声,兰小喵指向半空的手臂轻微颤抖:“不是吧!宴竹你怎么比明蔷还要矮上一分,可是我总觉得他比你矮啊?”
“........”
沈宴竹不愿意暴露别人隐私问题,抿着唇没吭声。
反倒是阮清聿锐眼看穿直言不讳,“因为明明走起路来驼背,所以你觉得他高。”
“........”
三人滞了几秒,身高问题就这样被阮清聿明目张胆地说出来了。
沈宴竹晃了晃挂在手臂外的校服袖子,垂成长条后遮住双目,蓝黑色视野里亮光钻不进来。
兰小喵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面色淡定地弯腰捡起尺子,甫一挺直腰板就听见那个声音继续道:
“但是我相信三年后我同桌定能突破185,成为除我以外最猛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