结束刚才的小闹曲,阮清聿也重新回到座位,撑着下颚款款凝视着沈宴竹。
沈宴竹知道他有话要提,头一回没躲避那道炽热的视线。
不知是哪个考生坐在这里,走时忘了关闭窗户。
九月末的风吹得玄色网纱呼呼响,茂密的树影来不及闪躲跟着一并翩翩起舞。
风力吹过来时,触及阮清聿额前那两扇鬓发,像极了无形的手在来回拨弄,而此人的眉眼也融在那抹秋风里。
在沈宴竹下一秒就要晕进对方瞳孔里的漩涡时,不合时宜的声音钻进来:
“同桌啊,其实我有一个问题,可能会冒犯到你。”
“......”
漩涡蓦地消失不见,盈盈色彩在他眸底翻涌。
沈宴竹指尖点点太阳穴,道:“那你还是别说了。”
阮清聿偏不肯,肘间又向左侧移了几寸,姿势没怎么变化。
平日里相看的那张俊俏张扬的面孔在沈宴竹眼前骤然扩大,下意识向后退去,脊背磕在冰凉的窗沿,心绪乱成麻线。
不待阮清聿采取下一步行动后门进来两道瘦影,摆弄着手里的铅笔朝沈宴竹他们打招呼:
“竹竹你们这么快就回来了?哎呀终于考完了可累死我了,明天一定要好好玩玩....”
声音戛然而止,明蔷的视线对上板报前凑得很近的两道身影,陡然一惊。
差点撞破什么大秘密,兰小喵气势汹汹地一把推开他,嘴里嘟囔着“你别挡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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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宴竹费了些力气把他的身体板正,后者似笑非笑地盯着他没抵抗。
孟铁和翟春晓是最后到的,几人围坐在一处好似开茶话会。
明天就是假期第一天,明蔷问他们想不想玩“剧本杀”,小女生对打打杀杀这类词都很敏感。
当然兰小喵除外。
翟春晓拉着兰小喵的衣袖悄咪咪问她什么是“剧本杀”,具体是什么她也不知道,所以没法回答她。
主要还是靠明蔷一个人讲解。
出发前他们还忘了一件重要的事,那就是时间安排。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聚焦在窗边默不作声的人身上,感受到被几双眼睛团团包裹,沈宴竹还有点不自在。
观其他人的神色都没有问题,原是在等待他的意见。
沈宴竹在奇妙的氛围下启声:“我明天去泊宁市,会在那边待上五天,时间跨度很长,你们....”
他想说你们不用等我,记得玩得开心。
“啊,你要是不在就没什么意思了。”兰小喵杵着下巴,一字一句说着。
六人组缺少谁都不行,阮清聿当即就沉下眸光,解放双手规矩地坐好,腹稿打了千万遍愣是选不出一条满意的答案。
说起泊宁,明蔷想起泊宁也有一家剧本杀店铺,且规格要比靖南大了不知道多少倍。
明蔷比出一根手指揉着脸颊,若靖南不行一并去泊宁也可以——
“大伙,我想到一个更好的主意,要不要去泊宁玩剧本杀?”
兰小喵转过眼珠,掌心玩着翟春晓的指头,“啥?为什么要去泊宁,靖南不也有么,就在你说的那什么百货大楼?”
沈宴竹还以为他们要为自己特意跑去泊宁玩,连忙劝阻:“你们不用这样,还有其他的机会,我们可以寒假再去玩也是可以的。”
明蔷显然不想放过这个机会,他总觉得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
“没事,我还没去过泊宁呢!反正这是寒假之前最后的假日了,而且你知道我为什么选泊宁的剧本杀店么?”
阮清聿怼了他一把,让他别卖关子。
剧本杀有两种类型,封闭式和开放式。
前者只能围坐在桌前,抱着剧本和其他人枯燥的演绎剧情,开放式玩家可以出门寻找搜证,有时会在漆黑的小房间里取得关键线索。
泊宁市剧本杀店铺玩法全面、剧本种类丰富,玩家不必坐在椅子上听DM指引,而是去“现场”身临其境。
兰小喵听完后眼睛都亮了,这不亚于把她送进鬼屋,听那些戴着头套的npc扮鬼吓人。
“这个好我想去玩,你们觉得呢?”
翟春晓起初还有点小怕,气氛欢愉她不想扫了大家雅兴,点头同意。
孟铁自然没什么意见,换个地方和好友重聚何乐而不为。
见状沈宴竹彻底松了口,泊宁的美食与景点繁杂,原本他都把这五天的行程安排好了,于他而言在封闭的房间内读书写字就已知足。
毕竟过去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
想到这沈宴竹抬起头,却惊觉他们的面部蒙上一层模糊不清的水汽。
神智有一霎的失神,他好似又回到那年。
初中班任是教物理的,教学方法极为严格,每天都有写不完的习题、不充足的睡眠。
第二天上课几乎所有学生脑袋昏昏沉沉,铃声一响便趴倒一大片。
体内的每一个细胞都像是冷冰冰的数据制定好的,按部就班前行。
沈宴竹就在充满压抑绝望的氛围里生活了三年,脱落大片墙皮的残壁上贴着陈旧缺损的标语。
学校的领导都认为,如今这个年头不读书断不会有好出路,学生一定要全身心投入到学业中。
这句话化作名为“囚禁”的枷锁,牢牢地套在他们的脖颈上。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煌煌的光线勉强自缝隙穿过,打在薄如蝉翼的薄纸上。
它开始褪色,从边缘泛滥,再向中间扩散。
那张纸就如同他本人一样,毫无生气。
沈宴竹时刻觉得那座空洞漆黑的建筑上方积压着一片黑云,叫他逃不出被荆棘束缚住的自己。
开学已有一个月,因为结实了新的伙伴,沈宴竹彻底忘却那段痛苦的记忆,打破封闭的自己逐渐走向新的世界。
至此,他不再是一个人。
书桌前静默了好一会。
沈宴竹从那段记忆抽离出来,愣愣地察觉到阮清聿在一瞬不瞬地注视着自己,而那片朦胧水雾也消失不见。
阮清聿晃晃手指,意识到他可能陷进混沌了,就想着逗逗他:“同桌,我们要是去泊宁,你介不介意当一回导游?”
身边人终于有所反应,鼻腔溢出一道温热的气息。
沈宴竹挥开那只遮挡视线的指头,两只手臂搁在臂弯里睨他一眼:
“挺介意的。”
末了不知想到什么又补了句:“但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说不同意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