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蕊的脚步一刻都没有停,一直走上软轿,才声音平淡的道了一句:“走吧”
软轿离地,摇摇晃晃的朝吟月阁行去了。
软轿中除了轿夫走路的轻响,便再没了动静。
侍女抱着琴端坐在软轿一侧,她看着白蕊那被帷帽遮住的面孔,手不自觉隔着琴囊摸着断裂的琴弦——那是方才在罗府晚宴上崩断的。
她总觉得白蕊的情绪看上去似乎不大对。
她平日演奏从未出过纰漏,今日竟在晚宴上走了神,还割伤了手指,这是在平时从未有过的事。
可若说心情不好,明明中午离开吟月阁还好好的。
她下意识回头望了望那个靠墙矮下的背影,她和白蕊形影不离,但却从未见过此人,白蕊为什么会单独和他说话,两人究竟谈了什么。
她不明所以,正要开口询问却无意间瞥见白蕊帷帽下竟悄然下落一滴泪。正落在她的素白的衣襟上,一转眼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侍女错愕道:“姑娘,你……”
“……我没事”
白蕊将头偏向了一侧,她停了片刻才道:“一会儿回了吟月阁帮我将琴送去龚师傅那修一修吧!”
侍女怔了怔,茫然的点点头。
没一会儿两人便到了吟月阁门口。两人刚下软轿便和楼下送完客人的莲香碰了个对面,莲香笑道:“今日怎么回来的这么晚?”
她说罢看了看绿萼,绿萼一脸讳莫如深,莲香以为慕之没找到两人,于是道:“今日正午,有个……”
“我知道了”
平淡的一声,打散了接下来莲香所有的思路。
莲香怔了一瞬,感觉白蕊情绪很反常,半晌才道:“你见过她了?她……”
话未说完,白蕊便道:“见过了,说了几句话,她认错了人。”
莲香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了。
白蕊显然也不愿多说,说完这句便走了进去。
莲香看向绿萼:“这到底怎么回事?”
绿萼思考片刻,觉得此事也不能瞒莲香,便原原本本将事情将了一遍,随后道:“姑娘之前弹琴从未走过神,可就在罗府晚宴上,她不但绷了弦,连手指都割伤了……而且,出府时我偷偷看了那人一眼,”
说着她顿了一下,抬起头道:“莲香妈妈,那个人……和姑娘眼睛好像啊!”
莲香沉默了,其实见慕之的第一眼,她心中就有了计较。但白蕊自从来到吟月阁,身上就没有一点人气,也从来没透露过自己家事,她也不好再问,直到那个叫慕之的找上门来,她确实是打算让两人见上一见,谁知白蕊竟是这种反应?
静默许久,莲香望向白蕊离去的背影,叹息道:“她心里比谁都清楚,由她吧!”
此时吟月阁内人已经少了,除了留下过夜的,其他都已出去。白蕊走上侧旁的小楼梯打算回房歇一会儿。
不成想刚转过楼梯,一双乌金白底皂靴出现在眼前。
顺上看去,一个眉目英武轮廓坚毅的男人正不错眼珠的盯着她。
若是莲香在场,必然能认出,此人正是小乾王萧方镠。
白蕊当场便怔住了,男人也是一愣,随后眼中顿显阴骘之色,他一步步踱下楼梯,白蕊则步步后退,直到后背撞在了拐角处的栏杆上。
萧方镠在距离白蕊一尺前停下了脚步,高大的身影被身后的灯光一晃,在她头顶投射出一个巨大的阴影。
他身体微微前倾,目光森然地盯着她。
“你就是白蕊?”萧方镠问道。
白蕊停了好一会儿才答了一声:“是”
片刻后他嗤笑一声:“弹得一手好琴,唱得好曲……”
他面上虽然笑着,可眼里一点笑意都没有。
白蕊的手明显有些抖,她将自己颤抖的双手缩进袖口,强自镇定的给行了个礼:“白蕊自幼长在乐坊,虽略识些音律,奈何见识浅薄,入不得贵人的眼。”
“是吗?”
他的神情冷了下来,脸上那一点虚伪的笑也彻底消失不见,垂在身侧的两手紧握,白蕊感觉他下一刻甚至会冲上来扯下她的帷帽。
可是他没有。
就这么僵了片刻,萧方镠脸上的神情忽然松了下来,他站直了身子,连同那罩在白蕊头顶的阴影都退了回去。
“我们走!”
随着这一声,萧方镠转过身顺着楼梯走了下去,他身后一个护卫模样的男人扶着烂醉如泥的陈焕跟着下了楼梯,他走到白蕊身边时驻足了一瞬,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复杂,但终是什么都没说,扶着陈焕下了楼。
***
白蕊的话,击溃了慕之最后的希望,当初离开朔北的雄心壮志,当初立下一定要找到母亲和姐姐的誓言,都被现实击得粉碎。此刻的她甚至连哭都哭不出来了,只能靠在墙上大口喘息。
罗府的家丁见她如此,以为她是生了什么病,怕她死在自己门口晦气,便上前驱赶她,慕之此刻甚至连路都走不了几步,只能在罗家家丁的呵斥声中勉强走出罗家门前。
在空旷的街上,偶有一个人也是行色匆匆,看样子都是要回家,但慕之似乎已经忘了自己来自哪,又该去向何方,还有何处能有自己的落脚之地。
她忽然感觉自己不知道该怎么活下去。
“这不是慕小哥吗?这么晚了你怎么还在街上?”
她在街上失魂落魄的不知走了多久,身前忽然传来了这一声。
她抬头看去,只见蕙娘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慕之见到是她,下意识的叫了一声:“芷蕙阿姐?”
“嫂嫂面好了。”
两道声音同时传来,使蕙娘一怔,好在慕之的声音很小,她并未听清。
蕙娘先是冲后喊道:“慕小哥也在,二郎你再煮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