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福海倒是细心,连这炭盆都是如意镂金纹的!”
萧方铎一日来没怎么说话,大部分都是岑琛在应酬,闻言看了眼脚下毛茸茸的驼毯:
“接下来至上京恐怕都是胡福海与我们同行了!”
岑琛哼道:“什么同行,那明明是在监视。快到上京了,太后是怕崔党的人和咱们有联络。”
萧方铎微微蹙眉:“难不成太后是下了决心要将崔党连根拔起?”
“看样子是……”
岑琛手持火箸拨弄了下炭火:“不过也怪不得太后着急,听胡福海的意思,此次许王进京说是带了五百护卫,实则带了三千,又对着先帝梓宫(1)嚎哭不止,说什么主少国疑,奸臣当政,如此言论,激得朝野人心惶惶,太后和魏党如何不恨?”
“那你的意思是什么?那封密信究竟如何处置?”
岑琛淡然一笑:“先不处置,再等等看!”
萧方铎略一思索,知道岑琛凡事以稳为先,遇事若无十全把握,他不会将那封密信拿出。
他倒是没反驳,只是出言提醒:“那你接下来要小心行事,你在北境遇险的事都传了出去,保不齐密信的事会不会也传回了京,万一太后或是崔党借机问起,你可要想好对策!”
“我知道,密信的事传回京是迟早的事,昆邪王丢了信自然会向冯贤递消息,冯贤肯定也会将这个消息递回上京。你放心,我有对策!”
“那便好!”
萧方铎没再多说,岑琛默了一瞬,问道:“估计到达上京恐怕得后日了,你还是去宫里住吗?要不就和我现住公主府吧!咱们两个商量事也方便!”
说起这个,萧方铎眸色一暗。
“太后给我赐了宅子?”
岑琛拨炭火的手一顿。
“什么时候的事?哪里的宅子?”
“就是你来之前,胡福海说得……是先帝为梁王时的潜邸!”
岑琛一怔,随即扔了火箸,怒道:“他们安得什么心?”
火箸磕在炭盆上发出叮的一声响。
“嘘,小声些!”
“小心隔墙有耳!”
萧方铎忙起身看了眼窗外,四下无人,他的几个亲卫也远在廊口守着,他这才放下心来,回身压低了声音说道:“那好歹是宅子……”
“那是在糊弄人!那宅子哪里是亲王的规制?还没有我岑家老宅大!”
也不怪岑琛如此生气,那宅子名义上是萧俨为梁王时的潜邸,实际只不过是他做前朝臣子时,为了显示自己名声的幌子。
当年帝京陷落,孝成帝的太子宇文信和孝成帝本人被周鼎先后逼死。萧俨同徐轸另立了孝成帝的幼子宇文佑在丰州登基,是为桓末帝,年号兴统。
一年后徐轸收复上京,迎桓末帝回京,萧俨当时已为梁王,大权独揽,非议不断。为了向外界展示自己清正廉洁,没有野心,他入京之后拒绝了桓末帝赐宅,只在城东买了一处宅邸,宅子不大,除了应有的正堂和后堂,只有东西两个跨院。
显然,这么大点地方住不开萧家上下几百口人,所以萧俨及其心腹平日只在官署,只留少数家眷在萧府,其中就包括萧方铎在内。
他在那时还生了一场大病,念及他生母早逝,无人照料,岑琛的母亲便将他接到岑家照料,算是变相的收养,直到萧方铎十八岁封王,才搬到宫里住。
想到此处,岑琛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忍不住骂道:“按理说你封王就该在上京给你设置王府,其他诸王,连小乾王都在上京有府邸,结果到你这,就说没有现成的宅子了,让你住宫里。礼部那群混账更是一通太极,又说什么户部没钱,又说什么等税收上来就着工部选址营建,现在都三年了,整整三年了,他们建出了个什么?”
面对岑琛的恼怒,萧方铎倒显得十分冷静,他倒了杯茶推到岑琛面前。
“也不是只有我没有府邸,方……当今陛下与我一同封王,他也不是没有吗?”
“方钰才多大?他今年才十五岁!”
萧方铎笑道:“你说话可要小心,不能直接称呼陛下名讳,咱们两个这么称呼倒是没事,到了外面,你若是说露了嘴,小心那群言官找你麻烦!”
岑琛此时也静了下来,他端起茶饮了一口,忿忿道:“我是为你不平!”
“这……我自然知道!”
萧方铎垂下眼眸:“在上京,除了姑母和你再没有人肯这么真心对我了!”
他说着又苦笑道:“不过好歹有了间宅子!总不至于在宫中处处受限,而且离岑家老宅近,你想见我也方便!”
“这倒是……”
岑琛想到此处火气也小了些。
“不过我一年未见母亲,她一时肯定不会放我出去,接下来的一段日子我恐怕会在公主府!”
“那倒没什么,公主府也在城东,离得不远!”
说罢萧方铎停顿了须臾,状似不经意问道:“你从朔北带回来的那个人,也直接带进公主府吗?”
岑琛一噎:“这……”
肯定是不行的。
鉴于慕之可能是岑琛的同父异母妹妹,在没查证之前肯定是不能让长公主知道。
或者说就算查清慕之真是父亲的血脉,岑琛都不敢让消息传到他母亲那里去,以他母亲那向来不冷静的做派,万一知道他父亲在外面胡搞,还搞出了个这么大的女儿,怕是会直接把他爹挖出来鞭尸。
这也不是什么光彩事,又尚未查证,岑琛顾忌着父亲的名声不欲多说,只能用沉默替代回答。
萧方铎见状也没多问,淡淡道:“天色不早了,明日还要赶路,你也早点回去歇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