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正是沈国与某个藩国对峙之时,战火一触即发。黑云低沉,土壤的腥气冲进每个人的鼻腔里,空气中仿佛能嗅倒火药味与血腥味,未知刺激着每个人的神经。
江兰泽在前线浴血杀敌,等到他终于有空歇息,才得到白长庚失踪的噩耗。
战场上的失踪,要么是死亡,要么是比死亡更加严重的生不如死。
白长庚清楚这个,于是他没有对江兰泽报以希望,而是打算阳奉阴违,借他名义上的妻主的势力与资源供养他的亲妹妹白长离。
江兰泽也的确没有在他的洞房花烛夜救他。
他名义上的妻主因身体残疾而身心皆怖,白长庚忍着忍着,只觉得自己快要疯了。
但更让他痛苦的是,他薄情寡义的母亲,偏宠继女,连他生父的东西,也是他继妹的。
将近一年的博弈,最终的结果导向却不尽人意。
但就在白长庚的脖子要套进绳索里的瞬间,已经封为将军的江兰泽如天神一般,降临在他即将变的彻底黑暗的世界里……
“我当时不知是高兴还是怨恨,他救下我之后,我就一边打他一边哭嚎,嚎了点什么我也记不清楚了,大概是怨他怎么没早点来。”
白长庚轻笑一声,里面却又好像裹着忧愁:“但是我也知道,沈国皇帝忌惮他,中途偏离战线的话,他也活不成。那其实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容澈低着头绞着手指,不太敢面对说人小话还被人发现的尴尬劲。
但沈兮的脸皮则是不一般的厚:“那……那个枫男官……真是你亲生的?”
白长庚点点头:“是,但不是那个东西的孩子,是我找个了顺眼的生的。”他顿了顿,盯着沈兮又说:“能做到这步,你比她厉害。”
沈兮脸不红心不跳的表示认同。
白长庚话里的“她”,在场的都心知肚明,但又都绝口不提。
“我的军中官职很低,除了他的旧友,没有人认识我。”白长庚接着话头说,“但是在攻打长狄的时候就知道他早晚会暴露,于是他提前布局,同我商量。”
“他要我脱离前线,带着被我们扶起来的白长离去调查无能无宠的皇女——不过他没提要我找女人想法子当人乳父,这是我自己的主意,皇家人都多疑,最好的方法就是给她们一个血缘上的把柄。”
白长庚的指尖划过晶白的官窑花瓶:“然后……如你们所见,就是你们知道的这些了。”
沈兮点头:“所以那位枫什么可信可留吗?”
“可留不可信。”
没人知道沈珏有没有突发奇想给他灌输点什么,也没人知道他在宫里经历过什么,白长庚是对这个孩子有愧,但是他也不能因为自己让一代人的努力付之东流。
沈兮摩挲着下巴想了一会儿:“那我们是直接回去还是吃一顿再回去?”
“?”两个人目不转睛的盯着沈兮。
“看我干什么?”沈兮疑惑:“搞清楚了就接着活啊,沈珏的密旨下来了我总要给她点态度。”
容澈狠戳了一把沈兮:“下次话题别跳那么快——跟个傻子一样。”
“哦。”
白长庚被逗笑了:“你们出去逛逛吧,我留在这收拾。”
·
次日天明,燕王府的队伍再次出现在大路上。
马车内,白长庚和容澈在整理情报,沈兮在一旁书写路线:燕州要留下一个保证燕州军营的军心和燕州百姓的人心,剩下的要反复横跳的突然袭击,尽力抓住辛夷所有的尾巴。
而且江兰泽的旧部这两年就会再次变更辖地,沈珏同时很有可能再次贬谪这些老武将,所以要尽快。
【哇,宿主终于紧张起来了吗?】零贰叁惊奇的发现沈兮的脸上出现了焦虑。
沈兮没理它,一巴掌把统扇回了识海深处。
对她来说,抓住辛夷的小尾巴,两年时间绰绰有余,她担心的是要留在燕州的人。
江兰泽旧部只认白长庚是敲门砖,不带白长庚她就需要费心靠自己去取得她们的信任,太麻烦了。
而她,则必须去,所以留下来的只能是容澈。
沈兮对此感到焦虑。
她不是不信容澈对她的忠诚,但她还是很怕容澈独自留在燕州,有背叛她的可能性。燕州事宜又苦又累,多的是人想要钻这个空子从容澈手里得好处,而容澈本人……
容澈跟她太像了。
她们之间,的确有爱,但是同时也在相互试探,她不信容澈会永远忠贞不渝,容澈也不信她会永远这么爱他。
沈兮周身的低气压格外明显,容澈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了一眼她,眼中复杂,但随后又将头低下,接着撰写情报。
此次回燕州,要分两路,一路是一百匹马和八十人,以及一些行李,另一路,则是明面上的燕王车架。
长长的队伍停在密林中,马车里的沈兮换上了一身不显眼的衣裳,看着容澈给她打包那些细软。
“充台面的衣裳要带,银票也要带……”容澈一边收拾一边念叨。
“又不是递不了信,你搞得跟这辈子看不见了一样。”沈兮嬉笑道。
容澈抬头扫了一眼堆在案几上的燕王私印、好多被纸裹着看不出是什么的神仙法器,翻了个白眼:“你不也是?半斤对八两,还有脸说我。”
沈兮的笑僵在了脸上。
【宿主,你的脸手鼓一样的啪啪响啊……】零贰叁冷嘲热讽。
沈兮反手甩了个电击给零贰叁,就不再理它了。
虽然她拿出了这么多东西,但是这些的效力都是压着线的东西,还基本上都是防御一类的,她心里还是不够放心。
白长庚在外面看着两个人脸上如出一辙的放不下,便提议到:“要不我自己去,你俩接着黏糊吧。”
沈兮的思绪被打断,在抬头去瞪白长庚的瞬间便留意到了容澈微微涨红的脸。
“长庚先生真是年轻起来了,也不知道是吃了什么不该吃的。”
沈兮恨恨的拽着白长庚下了马车,把人留在了外面。
沈兮进了马车,看着容澈,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只能呆呆的站着看他。
容澈也不知道说什么,他知道沈兮这次走,肯定不可能时时来信,而他以后也要同时去忙燕州军营、燕州官员的夫郎、还有他自己的生意。
就在一片平静中,沈兮突然伸出手来,指尖凝出一块玉坠,温润的金光伴着桌上那堆法器的消失而转瞬熄灭。
玉坠用黑绳穿过,被沈兮亲手挂在了容澈的脖子上。
容澈看着沈兮近在矩尺的眉眼,犹豫了几分,但还是在沈兮的手恋恋不舍的滑下后,主动搂住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