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心端着空碗,在她床头站了许久,宛若一尊雕像。
沈秋晚眼眶发酸,她躺下翻了个身,背对着兰心,不再去看她脸上的表情。过了会,她感觉眼皮有些发沉,低声说:“兰心,走吧。”
身后传来一阵窸窣声,还有门开合的细小声响。
她大脑昏昏沉沉,视线开始模糊起来,身下软绵绵的,仿佛整个人飘在云上。她的手下意识抚上平坦的小腹,嘴角挂着一丝浅浅的笑。
等再次醒来,迎接她下半生的,一定会是自由与安宁。
隐隐约约,她听到有人在她跟前哭。她吃力地睁开眼,瞧见自己两个大丫鬟跪在地上低着头啜泣。
“太医,晚晚醒了,她是不是……没事了?”陆明慎声音平静,但手却抖得厉害。
秦太医不知何时回来的,他把了把脉,冲他摇摇头:“四殿下,郡主的脉搏已是一片死像,臣也无能为力了……”
“不可能!一定是你看错了!”陆明慎声音突然拔高。
秦太医哆嗦着嘴唇:“四殿下,臣绝无半句假话,您有什么想和郡主说的,还请尽快吧。”
陆明慎跪在她床前,伸出手抱住她,把脸埋进她的颈窝,肩膀微微抖动。
“晚晚……”他声音微微哽咽,不敢抬头看她惨白的面色。
沈秋晚眼神失焦,已经看不清他的脸,她望向他的方向,脸上神情有些疑惑。
他在伤心?难道他还真爱上自己了?也许只是为了做戏,毕竟她马上就要“死”了。
她嘴角划过一抹自嘲的笑。
这辈子唯一真正爱过她的那个人,早已葬身狼口,尸骨无存。皇室之人,心机深重,就连一直对她疼爱有加的皇帝,都在骗她,她不知道她还能信谁。
她轻咳一声,气游若丝:“阿慎……我、我是不是要死了?”
陆明慎抬起眼看她,微微摇头,声音沙哑:“不会的,你不会死。”
沈秋晚嘴角扯出一个安抚的笑:“不要……骗我了,我都知道。”
他说不出话,只觉得眼睛酸得厉害,口中发苦。
她比上辈子还要年轻,她怎么会死?他本以为重来一次,就可以护住她的。她死了,他要这皇位还有何意义?
巨大悲伤从心间涌上来,陆明慎死死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发出一丝声响。她要走,他也想她能安安稳稳地走。只是握住她的手,不住地颤抖。
沈秋晚好困好累,她半眯上眼睛,嘴里的声音越来越小:
“阿慎,我死后……你要善待兰心、莲心……”
“不要迁怒……旁人……”
“你也要好……”好好活着。
最后的话,她还未说出口,便也彻底失去意识。手无力地垂落下去,头也偏到一旁。
陆明慎低下头,紧握住她的手,不敢去试探她的鼻息。
这是她第二次死在他面前。
尘封在脑海深处的记忆,此刻悉数浮现在他眼前。
前世,他被流放边疆,听闻新帝要杀她的消息后,单枪匹马,连夜闯入京城。可他来迟了,她已被灌了毒酒,七窍流血,死相惨烈。
他记得,她那双往日灵动的双眼,瞪得很大,里面再无半点光彩。他把她搂在怀里,用手替她合上双眼。
他说:“晚晚,别怕。”
那日,他靠着一柄长剑,拼尽全力,杀了新帝、杜贵妃、太后……
后面他也记不清自己到底杀了多少人,他只记得,那日皇宫内血流成河、遍地尸体。等御林军赶来时,他已经替晚晚报过仇了。
所以,当他们朝他射箭的时候,他没有躲。
他把晚晚的尸体,紧紧护在怀里,感受一道道箭矢,刺入皮肉的痛苦。血肉被刺穿的感觉,竟远不及他心口的痛。他低下头,亲了亲她嘴角。
能同她死在一块,真好。
大周民间流传过一句话,这辈子死在一块的人,下辈子能做夫妻。既然今生无缘,他就向苍天乞求,来生,他能与晚晚做一世夫妻。
思绪回笼,他低下头,轻轻亲了亲怀中人的嘴角。
她的唇柔软,还带着淡淡余温,整个人仿佛睡着了一样。他努力了几次,嘴角还是不受控制向下弯去。
上辈子他求老天怜悯,让他下辈子同晚晚结为夫妻。
可现在,他后悔了。如果他们结为夫妻的代价,是晚晚的性命,那他宁愿永远不再靠近她。只愿她能幸福、健康活着,他远远地望她一眼,便知足了。
“晚晚,别怕。”他把脸贴在她耳边,眼角划过一滴无声的泪。
他都听她的,他再也不骗她了。
只要她能再看他一眼,怎样都好。
“四弟,节哀,晚晚表妹已经去了……”陆明诚不知何时来的,他站在陆明慎身后,轻声安慰。
太子、太子侧妃都站在门口,皇帝得了消息,正往这边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