沃尔森站起身,有些犹豫是否还该上前确认格罗姆的状况。
现在的格罗姆面色潮红,胸膛剧烈起伏,喘息声像是拉着重载的可怜的马,每一下都急促而粗重。那双眼睛此刻染上一层兽性的赤红,仿佛下一秒就要扑上来,将他撕碎吞下。
一股莫名的恐惧攀上沃尔森的后背,他下意识退了一步,却见对方眼中红光更甚,他更加不敢动了。只好环顾四周,却发现周围空空荡荡——宴会厅内并没有其他人。
这才想起,格罗姆为了所谓“晚餐”,特地吩咐所有仆人退下。他自己其实更习惯有侍者在场,但主人已经安排好,便也没坚持。现在回头看,真是蠢得可以。
沃尔森暗骂一声,强作镇定地搜寻可能的援助,终于,在深色墙纸上看见了那个与背景几乎融为一体的呼叫铃。心中这才呼出一口气:“该死的兽人审美。”
他慢慢向呼叫铃挪动,每走一步,都如履薄冰——他必须维持面朝格罗姆的姿势,好观察对方的异动,倒着走向目的,用余光来判断方位。
还好,对方虽然盯着他,但始终没有动作。
一步、两步、三步……终于靠近了那条拉绳。他转身,想要一把拉下。
就在这一刻——
破空声在耳后传来,一阵疾风呼啸而至。巨大的冲击力撞在他的背上,瞬间将他扑倒在地,指尖擦过拉绳,却再没能抓住。
“呃啊——!”措手不及的沃尔森惊叫出声。
可回应他的,不是脚步声,也不是救援,而是一连串粗重得骇人的喘息声。格罗姆——不,现在已经不能称他为“格罗姆”了——那头狼人正伏在他身上,狼爪踩住他的肩膀,硕大的狼头凑近他的颈侧,湿漉漉的鼻端不断拱着他的皮肤。
一股灼热的气流喷洒在他的脖颈上,几乎将那片肌肤烫熟。沃尔森冷汗涔涔,衬衣早已湿透。
“这是在挑选哪一块肉最嫩吗?”他心中发寒,几乎自嘲地想着,“果然兽人就是这副未开化的模样……我刚才到底有没有拉下那条呼叫绳?”
沃尔森一边想着,一边暗自催动魔力打算反击时,一种突如其来的触感让他整个人一僵——是湿软却带着粗粝的东西,正一点点地舔舐着他的后颈。
狼的舌头。
温热的舌尖扫过肌肤,沃尔森的后颈瞬间湿了一片,被舔过的头发黏在了脖子上,混合着那喷涌而出的兽息,热意流失后竟带来几分令人战栗的寒意。他想挣扎,却又不敢轻举妄动。
忽然,那头野兽竟口吐人言。
“我不喜欢你现在的味道,”它低沉地说道,声音比人形时粗哑许多,就像是野兽的嘶吼,“你之前为什么香香的?”
那语气中竟隐隐带着一丝委屈。
沃尔森猛然一震——他还保有人类意识?这念头像一道光照进心头,他连忙顺势说道:“什么味道?你先把我放开,让我好好想想。”
幸好现在他是背对着格罗姆,看不见对方那双本就猩红的狼眼正不断扩张着血丝。更可怕的是,舔过他后颈的舌头像是尝到了什么极致美味般,唾液不停地从狼嘴里滴落,有些滴在沃尔森的脖颈上,顺着锁骨滑入衣领,有些则落在他早已被冷汗浸湿的衬衣上,渗出湿痕。但他已无暇顾及,或者说根本感受不到。他现在太紧张了,全副心神都放在诱导狼人放开他这件事上。
“是什么时候好闻?”他小心翼翼地问,试图通过交流缓和对方的情绪。他知道,格罗姆是狼王,但更是个拥有强大能力的兽人。若非必要,他不愿动用暴力——尤其是在他还不确定自己能否战胜对方的情况下。
野兽沉默片刻,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回味。过了几秒才开口:“去年刚认识的时候,还有打仗的时候。”
沃尔森有些疑惑。
那时候,他刚从坎贝尔森林逃脱,仓皇中几乎什么都没带,更遑论香水了——所以格罗姆说的“香味”到底是……①
但他面上依旧保持镇定,顺着话头说:“哦,可能是换了香水吧。我可以把之前那瓶送给你,只要你先把我放开。”
下一秒,还没有等到回答,狼人却忽然抬头。沃尔森以为对方听懂了,正想从地上撑起身体,谁知野兽接下却猛地低头,一口叼住了他的衣领,将他像提小兽一样甩上了自己背上!
“等等!?”沃尔森连反应都来不及,只觉得天旋地转,下一刻,整个人被扔到了狼背上,狼身骤然转向,直奔餐厅的窗户。
“不是吧——”他瞪大眼睛,几乎本能地发动风系魔法,一层无形的风墙在他周身瞬间成形,手肘抬起护住脸。
然后——
“嘭!”
玻璃炸裂成无数碎片,风声如刀在耳边怒啸,破窗而出的那一刻,沃尔森紧紧抓住狼背上的毛发,只感觉刺痛从皮肤上传来,几道细小的刮痕瞬间绽开,但在这惊变面前,全然不值一提。
他猛地回头,只见餐厅里刚闯入的仆人们满脸惊愕地望着窗外,但下一秒,巨狼的奔跑将他们远远甩在了身后。
“格罗姆!你到底要带我去哪!”沃尔森死死地抱住他的脖子,风将他的声音几乎撕碎,他不得不用尽全力吼叫着,才有可能穿透由于速度过快带起的气流,传入对方耳中。
狼人不语,只是一味地向前狂奔。周围的景色在两人身后迅速倒退,靠近城墙时,他的步伐却没有丝毫放缓,反而越发矫健。凭借那异于常人的强大四肢,狼人五六步便跃上了高耸的城墙,紧接着毫不迟疑地跳了下去,继续朝着漆黑的野外奔袭。
高悬的星辰与弯月在夜空之上见证着这场不对等的“私奔”。可他们无权置喙,只能沉默地注视着,一头巨狼驮着挣扎着的人影,冲入了无人的旷野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