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还是怀孕了。
“但那一夜……”格罗姆顿了顿,指节微微发白,“没有人想到,一向健康的她,会血流不止。”
深夜,雷雨交加,她躺在寝殿,身下的床褥早已被血浸透,殿中一片混乱。兽人巫医接连更替,却全都无计可施,只能低声念咒,摇头叹息。
就在那几近绝望的时刻,乔冲了进来。他身披雨水,手中法杖还在滴水,根本顾不得教规的束缚。他挥动法杖,召来光明之力,一道柔和圣芒笼罩了她濒死的身躯。
“是他救了她……也救了我。”格罗姆的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若不是他,那个夜晚,城中就要添两座坟墓。”
“在之后,我记得他教我说大陆语,也记得他讲边境战役的故事……可我母亲,永远都是沉默的。她很少抱我,从不对我笑。小时候我不明白,只觉得她生性冷淡。现在才懂……或许是因为她心里没有父亲,所以也难以接纳有着父亲血脉的我。”
“但安东尼,与我的母亲不同,他表现得很好,就像是个真正慈爱的兄长。”格罗姆扯了扯嘴角,像是嘲讽,又像是哀伤,“他会带我去溪边摸鱼,在父亲责罚我时替我求情,甚至在我第一次握剑时,亲手为我缠上防滑的布条。他总是这么‘照顾’我。”
他声音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还小的时候,我总是打不过训练场上的对手。每次被打疼了,都会偷偷躲起来,一个人哭。那时候,是安东尼找到我,蹲下来替我擦去眼泪,轻声对我说:‘格雷特的勇士不能哭泣。’他还帮我上药,说父亲不喜欢软弱的孩子。”
他苦笑一声:“我真的以为,他是唯一真正爱我的家人。他甚至在我摔下马时,第一个冲上来把我抱起,慌张地叫着我的名字,像是真的在乎我。”
“可也是他,在那副马鞍上动了手脚。后来我才知道,那并不是意外。”他轻轻摇头,“训练场上的仆从也是听命于他,都是他的安排。”
“说到底,如果没有乔……我早就在安东尼的‘照顾’下死掉了。那次坠马,肋骨断了三根,是乔一个人守着我三天三夜,为我治疗,连睡都不敢睡。可母亲只是来看了我一眼,留下冷冷一句——‘离你哥哥远点。’”
他闭了闭眼,像是在压住什么情绪:“那时候的我,还什么都不懂,只觉得母亲太严厉、太无情。”
然后是那个转折点。
“十二岁那年,外祖父过世了,我撞见母亲和乔在后园……她哭得很伤心,乔紧紧抱着她,一言不发。”
他咬了咬牙,喉结颤动。
“我不懂那意味着什么,只觉得慌乱。那晚,我去找安东尼,告诉了他……问他‘我该怎么办?’”
幼年的格罗姆以为自己找到了依靠,却不知亲手打开了地狱之门。
安东尼将这件事当作利刃,刺入父亲心中。他顺势操纵宫中谋士,编造流言,说母亲与教廷传教士私通,妄图借光明之力颠覆兽神的信仰,意图勾结外族、夺权篡位。
“那些流言,很快就传遍了王城。”格罗姆低声道,眼中似有寒霜凝结,“我当时还以为,一切只是误会,父亲会查清真相……但我忘了,那时外祖父刚刚去世。”
格雷特最有权势的长老——他的外祖父——刚刚病逝,随之而去的,还有母亲在王庭中的倚仗和庇护。
“他们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政治联姻。”他缓缓地说,语气中透着某种破碎,“父亲上位之初势单力薄,才选择迎娶外祖父的女儿稳固势力。而当外祖父一死,母亲就成了多余的存在。”
“她跪在雪地里,穿着件淡黄色的长裙,头发散乱。她没有反抗,也没有辩解。她只是看着我。那一眼……我一辈子都忘不了。” 格罗姆的声音带有一丝不可察觉的哽咽:“她没骂我,也没哭。只是轻轻说:‘对不起 ,格罗姆。’”
“然后父亲拔剑,亲自执行。”
格罗姆的声音已经低到几乎听不见。
“乔没有挣扎,甚至还笑了笑,好像……终于能和她一起走了。那一刻,我跪在台下,却动弹不得。连哭……都不敢出声。”
“直到雪染红了地砖,我才明白……是我杀了她,是我亲手……”
说完这句,他像是被抽干了力气,沉默地站在原地,眼神穿透了大厅,仿佛又看见了那日的血洒刑场。一缕阳光洒落在他肩头,却无法驱散他身上的阴影。
沃尔森没有出声。他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显得轻浮。
良久,格罗姆迈步上前,走到沃尔森面前,忽然单膝跪地,仰视着沃尔森,语气低沉而坚定:“我之所以告诉你这些,是想说——”
他将手贴上心口,眼神灼灼:“我以母亲和乔的名义起誓,你的秘密,将永远烂在我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