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热的怀抱,让凛冽的寒风不知所措。
符晗晕乎乎地想,这算什么?他们又算什么?
若以正常人的视角来看,处于下位的追求者被极难攻略的对象拥入怀中,任谁都会浮想联翩,认为自己一定是受到老天爷的格外眷顾。
可是符晗不这么认为。
她从来不相信幸运二字,这个世界始终遵循着能量守恒定律,如果一个人在这件事情上获得优待,那么她必将在其它事情上利益受损,没有人能够永远幸运下去。
所以,她更相信主动出击,用实力去争取自己想要的。
她挣脱开眼前令人沉醉的怀抱,狂风重新找到方向,酣畅淋漓地闯进两人之间的空隙。
抬起头,撞进一双深邃的眼,时况正以一副意味不明的表情看着她。
“什么意思?”
“这句话应该我问你。”
话语间争锋相对,仿佛两只对峙的兽,都在等待对方露出破绽。
时况以为自己做得已经足够明显,可是她挣脱了。
口口声声说喜欢他,却一次又一次地逃离,他情绪糟糕地瞪着她,如同看一个喜欢欺骗他人感情的惯犯。
喜欢和了解是两码事。他承认自己仍然喜欢她,可是他似乎从来就没有了解过她,他不明白她心里究竟在想些什么,更不明白她究竟如何看待他、如何看待他们之间的感情。
可是就在下一秒,女孩的脸忽然凑近,无限扩大,距离缩小到陌生的、温热的呼吸喷在鼻尖。
嘴唇柔软的触感刺激着感官,无限扩大。
毫无技巧地碰触和轻微的移动,无限扩大。
轻启的唇齿颤栗地亲吻,无限扩大。
是蜻蜓拂过水面漾起的涟漪,痒。
时况用力摁住符晗的肩膀,将她向后推,鼻息处暧昧的呼吸也随之而去。
“什么意思?”他问。
肩膀上的力道压制,让符晗被迫回归原位,心脏狂烈地跳动,在完成人生第一次没脸没皮的亲吻之后。她红了脸,试图解释:“你刚才抱了我,所以我亲你一下,算是扯平了。”
还是她一贯的不吃亏逻辑。
狂风不止,巨浪拍打着岸边的礁石,白沫飞溅,低沉的天幕风起云涌。
符晗裹紧外衣,缩了缩脖子。
时况盯着她绯红的脸颊,嘴角微扬,所以她的挣脱是为了亲吻,这一次她也在努力着向自己靠近。
他向四周张望,狂风呼啸的街道上空无一人,左边是汹涌的怒江,右边是宽阔的马路,后面是生意火爆的网红火锅店,只有前面不远处有个地铁站,起码那里可以躲躲风。
他牵起她的手,向地铁站的光亮处跑去。
有了墙壁的阻拦,耳边狂怒的风终于停止了叫嚣。
江城这两年一直在造地铁,到处都是开挖的工地,地铁站虽然建成,但还未投入运营,只在入口处亮一盏白灯,微弱的光线刚好够他们看清彼此涨红的脸。
奔跑后的喘息,呼吸急促,衣料摩擦,密闭的空间里这点声响显得格外暧昧。
符晗被时况抵在墙上,熟悉却又陌生的气息骤然出现在耳边。
“这次还跑吗?”
“不是都跑来这里了吗?”
“我是说,这次别想再逃跑。”
“诶?”
“想都别想。”
“我……”
辩解的话语被男生投下的阴影覆盖,嘴唇一并被覆盖,柔软的触感抵达舌尖,一阵酥麻穿透大脑在身体里乱窜。
和她白痴般的吻技大相径庭,他的吻充满了柔和的秩序感,循循善诱,让人忍不住跟着他的节奏轻舞摇摆,如同一曲春天的华尔兹,消融了寒冬的冰雪,绽放满目繁花。
她再一次晕乎乎地想,这样算是重新在一起了吧。
没想到时况居然挺好追的,亲一下就哄好了。
不过他怎么这么会吻,难不成他之前和别人……
大概是酥麻感刺激了神经,大脑开始止不住地胡思乱想起来。
在他们分手的这段时间,他到底有没有再谈?
他和那个富轩集团的大小姐到底是什么关系?
不对,他甚至都没有说喜欢自己,所以这个亲吻或许也说明不了什么?
符晗睁开双眸,时况深邃的眉眼近在咫尺。
只见他仍闭着眼,长长的眼睫微颤,像一只沉睡的鹿。
心里没来由的软了一下,不知为何,刚才心里爆炸般的疑问突然消散了。
当我们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会想着占有,可是人是无法被占有的。
好的感情应该是互相信任,和盘托出。
她轻轻咬了咬他的下嘴唇,主动停止了这个绵长的吻。
“之前和你提分手,其实不是因为异地恋距离远那些烂理由。”
时况安静地看着她。
“我的家庭情况说来有些复杂,我的家里只有妈妈和姐姐。”符晗舔舔嘴唇。
“小时候,我一直以为爸爸是个海员,他不回家只是因为要出海,反正我妈是这么骗我的。那可是大海啊,我读过《老人与海》,知道大海的凶险,于是总幻想着爸爸与大海搏斗的场面,觉得他很酷。”
时况皱起眉,他想起小时候的符晗坐在仓库的地上,兴奋地朝他介绍她的画作。那些抽象的色彩和线条,是她画的《老人与海》。
他直到今天才知道,当时的小女孩是在想念她的爸爸。
“后来我才知道,他们离婚了。爸爸在外面有了新的家庭,我出生到现在总共就没见过他几面,可是他有一天忽然跑来找我,说要我的骨髓救命。”
“虽然我对救他的命没什么兴趣,但后来还是去了医院,检查出来了,医生说我的骨髓和他的不匹配。后来的事你已经知道了,他怀疑我不是他亲生的,跑到我妈单位大闹。”
“我也是在那时候才知道,我姐不是我爸的孩子。在遇到我爸之前,她有过一段初恋,可是就像所有的初恋一样,这段感情像泡沫一样破灭,却意外地让她拥有了一个孩子。”
时况觉得心痛,捏着她的手不由得攥紧:“所以在你的潜意识里,所有的初恋都会破灭?”
符晗微笑着摇头:“不是的,我一直觉得自己会是那个意外。”
“在遇到我之后?”
“在遇到你之前。”
时况不解:“为什么?难道是我不值得你信任吗?”
符晗看出了他的不快,握着他的手解释道:“你不会不知道自己有多受欢迎吧?我从前都不知道帮你递了多少回情书。”
她低垂下眼,叹声道:“面对你,我也会自卑啊……我不够漂亮,家境不够好,性格也别扭,全身上下唯一能够拿得出手的好像只有成绩,可是,赢得一个人的喜欢靠的又不是成绩。”
所以,她才会明明喜欢却犹豫着要不要靠近,忍不住靠近后却又患得患失,宁春红的警告与其说是他们分手的导火索,不如说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压垮了她的自尊和骄傲,她害怕这段感情到最后换不来真心,却还要拖累家人受苦。
时况不忍地将她拥入怀中:“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你啊。”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喜欢我什么。”
时况愣住了,这个问题连他自己都没细想过,之前周子扬好像也问过他这个问题,当时他颇为不耐烦地说,我喜欢的就是她这个人啊,你问我喜欢她什么?
但是细细想来,他对她的喜欢就像一颗笨拙的种子,埋藏在6岁的那年夏天,它静悄悄地躺在泥土里,甚至没有想过发芽开花,直到十年后他们再次重逢,目光总会被她莫名地吸引,只要一想到她就会开心,见不到她会失落,看到她身边有别的男生会吃醋。
在还没有意识到喜欢的时候,这颗名叫喜欢的种子却早早抽了芽。
“那你喜欢我什么?”他只问不答,固执地想要先听到答案。
符晗歪了歪脑袋:“我说出来你不要觉得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