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哎,不用找不用找,来了来了,急个什么,我们这不就回来了嘛。”
外间少年笑着,一阵欢快地脚步声渐渐趋近。
屋帘打起,两个年岁相仿,神态各异的少年快步走进来。
“五郎给祖母、几位叔婶、兄姐行礼了。”孟濯生得唇红齿白,笑声爽朗,弯腰叉手行礼。
被他扯进来的孟津懒洋洋抬了抬手,“四郎有礼了。”
两人行过礼,受了孟老夫人几句说道,就自觉站到了孟潇的身边。
那边,郑氏开始说小辈了。
孟家以前就是个小豪族,有钱没权,孟老爷子更没识过几个字,儿辈取名字都是找卦师随便算的。
到孟詹山追随萧氏一同打天下,孟家才是真正的脱胎换骨了。
门槛抬高后孟家这一辈取名就讲究多了。
同辈之间,男女各自排行,采字取名。
这一辈小郎君们取水,小娘子们就采一个‘妗’字。
孟家有五房,子嗣不少,除了随孟老爷子远居姑苏的大房,其余四房都是住在府上的。
二房里,孟潇、知妗和季姜乃一母同胞,孟濯则是已逝的丛小娘所出。
三房一子两女,行三的孟湛和三娘遥妗同是邹氏亲生,二娘明妗是已故的云小娘所生。
四房一子一女,孟津是先前的四夫人所生,七娘孟菁妗是如今的郑氏所出。
季姜与姐姐妹妹一一见礼。
这边,孟濯两人站过来,孟潇看看门外,问道:“三郎呢?”
孟濯在出神,闲闲站着的孟津只好开口:“听说二伯父来信,叫他跟去东边巡边去了。”
孟潇哦了声,低头不再开口。
一旁的孟濯自刚才给长辈行了礼,就有些想看又不敢看的偷瞧季姜,目光躲躲闪闪却又按捺不住。
等季姜见过姊妹,站在远处遥向三人见礼,他才垂下眼跟着孟潇两人回礼。
等一切落定便到了晌午,孟老夫人做主,将接风宴定在了孟二老爷东巡回来的时候。
谢氏常年在长安外的寺里礼佛,为表心诚只在年节才回家中待上两个月。
谢氏不在,季姜一切事宜皆有掌着中馈的郑氏安排,因而见过礼后她就被送到了郑氏安排的院子歇下。
*
遣婆子送小辈们回了各自院子,孟五老爷便留在孟老夫人的祝明堂用午食。
孟老夫人周氏出身商户,可她能在乱世里养大几个孩子,还供出孟詹山这个云麾将军,见识和胆量是绝对不输那些世家大族女子的。
在她治下的孟宅,无论嫡庶皆一视同仁。
如此一来,孟宅几房间虽有过日子的小龃龉,可却也生不出什么大事来。
孟五老爷生母早逝,孟老爷子又是个不管事的,他自小是长在老夫人膝下,由嫡母和几位哥嫂照顾长大的,与孟老夫人也最是亲厚。
两人用过饭,吃茶的时候孟五老爷与孟老夫人说起替季姜遮掩来历的事。
孟老夫人抬手止住孟显珍,唤一旁的赵嬷嬷,“阿春,你亲自带人到门口守一守。”
等人都走了,孟老夫人先过问了小事。
“扬州来的那两个秦家小郎君可都安置好了?”
“母亲不必操心,儿把他们安置在了别院里,等二哥回来就做安排。”
孟老夫人点点头才说正事,“你与二郎差人带回来的信我都看过了。”
孟五老爷忙道:“母亲觉得这样做可行?”
孟老夫人搁下茶盏,哼笑道:“你们兄弟二人做都做了,现下想起来问了?”
这么说,便是不大满意他们这样做的意思了。
孟五老爷也放下茶盏,给老夫人解释道:“去接人时我与二哥都没想到六娘是在青楼里待了十年,不过事实如是,咱们也没办法,可后来被李家那小子一闹,哎,怎么着,六娘不记得事了,我与二哥这才想到要给她改个来历,”
“六娘初来乍到本就不熟悉,若再有个那样的来历,不说这长安城里旁的府上怎么看她,就咱们府上这几个小丫头也怕是不大会接纳她吧。”
这话一出孟老夫人就不依了,瞥五老爷道。
“府上几个小的可都是在我这老婆子眼皮子底下长起来的,你就这么信不过?”
孟五老爷好笑,“我当然信得过母亲,只是侄儿侄女们近年可都长起来了,不是垂髫年岁的时候了。”
人长大了,想得就多,想得多了就由不得人管了。
这道理孟老夫人哪里就不懂了呢。
堂中一时安静下来,午后的暖阳照在罗汉榻上,孟老夫人往后靠靠。
“我还是觉得不大妥当,知晓这事的人......”
“只阿娘,我与二哥,二郎五郎只以为六娘是长在寻常农家,儿不曾与他们说过是青楼。”
“那二郎.....可与东篱说过了?”
孟五老爷低头嗫嚅,“没,二嫂的性子您也知道,二哥想来是不打算与二嫂明说来历的。”
紫檀群山香炉里飘出淡薄的香烟,孟老夫人微眯了眼瞧着。
她自己养大的孩儿自己心中清楚,二郎虽是武将,却也不是个莽夫。
想来这些都是他算好了的,如今不过拖了老五的嘴说给自己一听罢了。
他不与东篱说青楼的事,又加之六娘本就伤了脑袋记不得事了,哪怕来日东篱还家瞧出异常,也只以为是失忆而致,不会疑心到来历上。
若是如此,娘俩之间或许真能更合得来。
子女都是前世债,到孟老夫人这儿,儿媳也成了债,她闭起眼来,深叹口气道:“算了,左右是他们自己的骨血,随他们吧。”
孟五老爷看她乏了,告了礼便要退出去,孟老夫人却忽然问道:“李家那小子你看如何?”
“成不了。”孟五老爷语气笃定。
“哦?”
“他与六娘合不来。”
孟五老爷说得头头是道。
“当初与五娘时,他虽也不愿,可念着与咱们家往日的旧情分到底没闹,可这次,圣人压着他,怕是把他惹狠了,”
“六娘嘛.....我说不上来,反正看着不像是个能忍他的性子。”
孟老夫人听完就叫他走了。
赵嬷嬷进来,孟老夫人还依靠在榻上,她重新为孟老夫人换上热茶,凑趣道:“老夫人觉得李家小侯爷好?”
“那孩子不过才回来一年多,我哪里见过他,不过听人说道过几句,似是个不重规矩还不吝闹腾的,说是连圣人都压制不住他,”
孟老夫人说着笑了。
“不过既是宇文家养大的,应当不是个品性低劣的,再说了,宇文家哪里能养出什么中规中矩的人啊。”
赵嬷嬷立在榻边,“那老夫人是看好六娘子这桩婚事了?”
孟老夫人缓缓睁开眼,沉了半晌,才低声笑道:“阿春你糊涂了,看不看好的,哪能由得咱们呢?”
“是婢子糊涂了。”
赵嬷嬷笑着应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