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句话下去,成功点燃靖武帝,他一拍矮案道:“都给朕退下!”
殿里的宫人内侍跪了一地,良患也跪,只是他见惯了这两位的闹剧,并不害怕。
等人收拾完,靖武帝坐在上面喝茶漱口,双眼却一丝不错地盯着下边的李兖。
李兖被皇上盯着也没不舒服,那双透亮的星目四处乱看。
“瘦了。”
靖武帝忽然开口:“也黑了。”
他不动手也不说教,李兖反倒警惕的往后一仰身子,眯眼看过去。
“这唱的哪出啊?”
靖武帝道:“闹腾够了,知道回家了?”
李兖警惕依旧。
“你说,这也当真奇了。”
靖武帝下来,背着手绕着李兖散起步来。
他仰头边想边说:“李家累世簪缨,你祖父李文烈公,前朝时官居大司马,后遭奸佞所害,离了官场后远避平城近十载,”
“末帝身死时,明知长安被贼逆把持,李公还是回来,在朱雀楼上撒了近百册的《守民论》血书,不为扶旧朝社稷,只为安乱世辜民,”
“你父亲,五岁开蒙,九岁拜师,师从大儒上官容瑕,乱世弃过笔投过戎,后又以文士白身随我萧氏征战天下,如今......”
“哎哎,”
李兖受不了,出声制止道:“说说祖父辈得了,李侯爷......
“他不是还活着呢嘛,我又不是没眼没耳朵,自己能看能听。”
靖武帝从善如流,继续念:“你阿翁......”
十几年了,翻来覆去就那套说辞,李兖直接给他接上,闭着眼懒散道:“武延公,五上将,燕北九部,乱世不帝。”
殿门处照进光来,李兖闭着眼浸在阳光里,一派安逸。
“你也知道,”
靖武帝被激怒,指着他骂:“你再看看你自己,整日里游手好闲,懒散成性,一事无成,无法无天,还嚣张跋扈,怙终不悛,朕真是想不明白,到底哪儿出了差错,你怎么长成如今这样。”
李兖睁大眼看向他,惊讶道:“合着数了一遍,就没怀疑过自己呗,我可是在燕郡王府长大的。”
“那你上面九个哥哥怎么没长成你这样?”
“那是他们太刻苦,这你也怪到我身上?”
“强词夺理!”
靖武帝气得来回找东西,最后盯上旁边千牛卫的刀,一把夺过来就敲在李兖身上。
李兖不是个死犟的人,他学不来跪着挨打那套,当然坐着也不行,便在地上四处打起滚来。
良患过去,熟练的把殿门关上。
“以前带着几家的小子在长安闹腾也就罢了,如今可好,连孟家那个小娘子你也不放过,你要反了天了不成?”
李兖大喊:“这.....咱讲讲理行不行?这事儿那能怪我吗?”
“不怪你怪谁,是有人把你绑到孟家的船上去的?还是你腿不听使唤了自己蹦上去的!”
李兖无从辩驳。
索性不再辩驳。
他一仰脖子,破罐子破摔道:“是,我就是不愿意,我既没见过她又不喜欢她,为什么娶她?如今她成了病秧子,我更不娶,我不喜欢娇娇弱弱的人。”
“娶不娶由不得你,孟家小娘子有什么不好,谢夫人出身东阳士族,茂直官拜大将军,他们二人的孩子怎会不佳。”
听到这话,李兖先‘噗嗤’一声,捶地大笑起来。
“那我不就是?我阿娘乃先帝亲封的一等小武侯,父族也是六世簪缨,我出身差了?还是文武绝佳了?”
靖武帝被噎住。
不待他开口,殿外就传来沈皇后温婉慈善的声音。
“圣人,可是阿驷回来了?”
她在殿外听了许久,听皇帝收不住场就知道到了该出声的时候了。
毕竟次次如此。
靖武帝拿刀指了指李兖,将刀扔给侍卫,正了正衣冠,才示意良患开殿门。
沈皇后不着锦衣宫装,只一席寻常妇人家的常服,可穿在她身上也是一派端庄大方华美温婉。
“令嬴来了,来人,赐座。”
靖武帝招呼她一声,又重新坐回上头。
大晋的开国帝后出了名的琴瑟和谐,私下也不曾改过称呼,且仍旧互称你我。
“我听宫人说,圣人早早传了午膳,便过来看看,不想正好碰上阿驷回来了。”
靖武帝哼道:“我怕见过他以后,吃不下,早用了的好。”
叫人扶正了李兖,沈皇后才落座。
“我方才也听得一二句,阿驷话糙理不糙,说的也不无道理。”
“皇后娘娘。”
终于找到靠山,李兖瞬间乖巧起来。
沈皇后给了他一个安抚的眼神,又向靖武帝道:“东篱夫妇自是没话说的,可孟家六娘子毕竟是在外头长大的,如今小娘子也回来了,等她身子好些了,不如你我先见见?若真是个好的,配给阿驷才是桩美满的姻缘。”
“倒也有理。”
靖武帝沉吟半晌,应下来。
李兖闻言,坐在地上得意起来。
沈皇后又道:“不过也不是大事,左右小娘子才十岁,能教养好的。”
李兖嘴角瞬间落回去。
靖武帝和沈皇后对视一眼,沈皇后低头问李兖,“闹了这么久,阿驷饿了吧?”
李兖沉浸在摆脱不了小病秧子的沉郁中,整个人恹恹的,一时没听见。
靖武帝那股气又涌上来,“问你话呢,不知道吱一声啊!”
“哦,都行。”
沈皇后忍俊不禁,“那跟我走吧,小九正在我那儿呢,叫宫人们把你们俩的饭一块摆上。”
“啊?那我不去,”
李兖解了绑站起来,闻言垮着脸道:“看着他我更吃不下去。”
李兖与皇九子萧峥不和,人尽皆知。
“那我还是回府吧。”
李兖说着转身就走。
靖武帝在后面喊他,“吃好了饭就回来,一顿板子你是跑不了了,茂直巡边回来之前你都得在床上过。”
李兖捂着耳朵跑得飞快。
他没听见就是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