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说来有些好笑,自卧底组织到现在,他已经有将近六七年的时光没有接触过这道来自家乡的美食。
小心谨慎也好,神经过敏也罢,明知可能性甚微,他在日常生活中也从不会选择有可能会暴露他出生地的食物。
如今想来,脑海里最后一次和它有关的记忆,竟然要追溯到毕业前夕的那场晚餐。
难得在警·校附近遇到了味道正宗的小店,兴致勃勃的他为了表示对外守一事件里其他人帮助的谢意,特别邀请他们出来小聚,众人自然无不应允。
“呜哇,果然和以前吃过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萩原轻抿一口汤汁后顿时赞不绝口,“看来我也不能藏私了,得找个时间给你们介绍我的宝藏店铺。”
“什么嘛,”同样吃得两眼放光的松田闻言,撇了撇嘴,“该不会是那种都是漂亮大姐姐的咖啡店吧?”
“小阵平你还蛮懂的。”惨遭幼驯染拆台的萩原一点也不生气,眉眼弯弯地笑道,“那种店才不会带着小阵平你去呢,黑着脸吓到人家可不好。”
“喂!”
松田十分不爽地侧过脸,眉头紧蹙,两眼圆睁,搭配着嘴角的那块OK绷,社·会·青·年的气息扑面而来,“开玩笑,我长得哪里吓人了?!”
“噗。”
班长捂嘴忍笑。
“咳咳。”
零嗦面的时候被呛到,低头咳嗽的时候唇角抑制不住地抽搐。
“你们——哼!!?”
意识到自己被群体戏弄的松田不爽地啐了声。
“总而言之,等待并心怀希望吧,那家店一定会吓你们一跳的。”
萩原朝他们晃了晃杯中的果汁。
“敬小诸伏的美食分享。”
“敬萩原大人未来的惊喜~~”
“干杯!”×5
清脆的玻璃碰击声中,飞扬的是对未来的无限期盼与憧憬。
景光垂下眼帘,因为那段久远而欢乐的往事漾起淡淡波光的眸中笑意渐散。
结果这么多年过去,他们还是没有一个人知道,萩原的宝藏小店到底是何来历。
那个开朗外向,细致体贴,有时候又显得有些轻浮不靠谱的男人,恶作剧般将这个小小的「秘密」,带到了遥远的彼方。
****
热气腾腾的清澈汤头下伏卧着细长的面条,上方覆盖着搭配着鸡蛋,天妇罗,木鱼花,山药泥等配菜,算不上多么奢华精致,带着家庭料理特有的朴实细腻。
吸取了上次在纽约的教训,诸伏景光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盛赞其美味的同时,巧妙避开有关滋味咸淡的评价,不至于暴露目前自己仍然味觉暂失。
好可惜。
这已经是诸伏景光不知道第几次在心中扼腕。
不管是zero还是哥哥,他真的很想尝一尝他们精心做出的食物的滋味。
兄弟两人差不多是在同时放下手中的筷子。
高明郑重肃然的视线落在景光身上时,后者深切意识到,今日的重头戏才正要上演。
他终究还是让哥哥迈进了这片深不见底的泥潭。
诸伏景光深吸一口气,配合着他手中抄录的资料,将有关于一个庞大神秘,且危险莫测的组织存在,娓娓道来。
从最早公·安方是如何发现蛛丝马迹,到最初探查过程中因为不够重视而损兵折将,再到加大关注力度培养能够渗透其内的人员。
他是如何被官方看中选上,经历一番心理斗争后决定加入,参与复杂多样的卧·底训练,隐姓埋名,掩盖过往,一直讲述至他终于顺利获得组织上层欣赏,成为代号人员。
短暂地告一段落后,屏息凝神的他等待着来着兄长的质询。
无论是有关组织的结构组成,亦或是那些早已挥之不去,注定成为他所必须背负罪孽的杀·戮,只要是高明哥哥想了解,而他又有所知晓的,诸伏景光不会隐瞒。
一段对双方而言都十分漫长的沉默后,诸伏高明终于发出了声音。
温雅清朗的熟悉声线,提出的却是完全出乎景光意料的问题。
无关组织,无关机密。
年长的男人神色柔和地看向餐桌对面表情忐忑却竭力维持着平静姿态的孩子。
“姓名过往都要修饰的话,外表同样需要有所变化。”
不自觉间将手掌收束成拳的诸伏高明轻声说道,“能和我说说吗,那时候的你,是什么模样?”
景光一时失语。
“……其实也没什么,就是把发型变了一下,鬓角剪掉,留了络腮胡,平时板着脸装得很严肃。”
照着印象里苏格兰的模样大略描述一番的诸伏景光一敲手心,“还强壮了很多,毕竟专门锻炼过了。”
随着童声的简洁描述,高明的眼前似乎出现了一道虚无缥缈的幻影。
他有着自己熟悉的黑发蓝眸,眼尾上挑的猫眼里充斥着警惕与冷淡,表情漠然,生人勿近。背着用作掩饰的乐器盒,行色匆匆地穿梭在城市的背光角落,带来杀·戮的同时,心底和受·害·者一同流淌着汩汩鲜·血。
你好,我素未谋面的弟弟。
他很想握住那双夺走他人性·命时没有丝毫颤·抖,屠夫般精准且无情的手。
因为他听见了——就像是很多很多年前,打开那扇染·血的柜门,见到表情呆滞茫然的弟弟时,并不存在,却在感知中响彻他耳际的——悲恸绝望的无声哭泣。
他付诸了行动。
诸伏景光盯着那双突然包裹住自己手掌的大手。
眼神忽闪地避开哥哥的视线,他悄声嘟囔了几句。
“……其实也没什么,卧底的生活就是这样。
我早就适应了。”
但不代表习惯。
感受到掌心里颤抖着的手指试图回握住他的高明不由抿唇。
当初决定让景光成为公·安卧·底的那位挑选者,必然有着无比聪慧锐利的眼睛,和见惯生死冷酷无情的心。
以他弟弟的性格,背负性命之重的那一瞬起,就注定了永不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