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怕,我已经报警了,医生很快就会来了。”
“……”
像是被什么刺激一般,面目全非的女性艰难地撑起肿胀的眼帘,布满血丝的眼底麻木死寂,她几番试图开口又几番失败,最后竟是想要抬起脖子撞向地面。
诸伏景光将自己的手臂垫在了她的额头下方。
濡湿的手心说明她的额头正在流血。
不止尝试过一次么……
「求生意志完全被痛苦磨灭了」
系统如是判断着。
诸伏景光沉默着,一时也不知晓如何是好。
针对身体的治疗只能治愈肉·体,而精神上遭受的可怕创伤,如果处置不当,将会化成缠绕其终生的永恒梦魇,日日夜夜不得解脱。
他不是良医,既没有起死回生的妙手,也缺乏抚慰人心的手段。
他只能一遍又一遍,轻抚着她错结凌乱的头发,用稚嫩柔软的声音不断地在耳边重复。
“没关系的,都过去了。”
“这不是你的错。”
“姐姐你知道吗?今天的天气很好,太阳很美。”
“半途的时候下了雨,雨后的空气总是特别清新。”
“路上我看到一个很漂亮的湖,岸上开满了野花,也许以后能去那里钓鱼。”
“我有一顶很好看的帽子,上面的卡通贴纸特别帅气。”
“到时候我们一起去,搬两把凳子,坐在岸边,把鱼杆放着,看风缓缓吹动鱼线。”
“要是鱼标一上一下地开始晃动,那就是有鱼要上钩了。”
“这个时候不能太急,要放松心态……”
察觉到随着自己话语的描述,女子的呼吸越来越平缓,想来联想那些美好的场景能够让她不再心态紧绷。直至此时,诸伏景光才抛出最后的杀手锏。
“活下去,等警察来了,我们一起看那个人渣的下场。”
“他一定会付出代价的。”
片刻的僵硬,景光看见女子缓缓收拢的手掌。
「虽然不想承认,但在很多情况下,仇恨是最好的燃料」
铁链晃动的声音隔着门板传进屋里,看着女子好不容易展开的身体又有了瑟·缩起来动作的诸伏景光连忙俯下身,坚定说道,“放心,他不会再有机会伤害你了。”
如是说着的男孩摸了摸卫衣口袋里不知何时出现的机械手·枪,面无表情,湛蓝色的猫眼中流淌着冰冷的杀意。
混迹组织多年,虽然不想接触,但让人万分难受却不致死的枪·法,他还是知道一些的。
唯一需要考虑的,就是如今的身体能否承受开·枪瞬间的后坐力,保证精确度。
娇小的身躯藏进空旷房间里少有的几个隐藏点,藉由粗鲁动作导致的刺耳动静来判断男人出现的时机。
刺啦——
这是生锈的大门轴承被转动的声音。
啪嗒啪嗒——
这是男人沉重的脚步声。
就是这个时候!
晴空般的眼眸划过闪电般锋锐的波光,从桌脚探出身体的诸伏景光在电光火石的瞬间,双手交握,朝着预定好的目标,重重扣动了扳·机。
那颗子·弹不负众望地穿·透男人的腰腹,溅起一捧血·花。
猝不及防下挨了一记冷·枪,男人下意识地抬手挡住不断渗血的伤口,本就不大的瞳仁更是收缩得近似针尖般大小,狰狞的脸色扭曲如恶鬼。
「命运之力,怎么会这么……糟了,景光,世界意志,小心!!」
刚刚出其不意,成功让男人负伤的孩子此时却像是什么急症突发一般,脸色煞白,浑身颤抖,虽然枪·口依然倔强地对准了他,但在男人眼中,威胁却远不如前。
「怎么回事……明明不是命运之书上的内容,但是会对后续的重要剧情产生影响,所以才会引来这么多的命运之力和世界意志关注吗??」
「但是这也太夸张了!!」
比之前解救伊达航那次严重数十倍不止。
不停将获得的命运之力加工成防护罩隔绝命运之力窥探的系统焦头烂额,首当其冲的诸伏景光也不好过。
与那次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的洞穿感,时间却较之漫长了许多,恍惚之间景光眼前甚至出现了四处逸散的绚丽光尘。
那是他正在被分解的灵魂。
这样下去不行。
他的身体已经逐渐不受控制了。
是受损的灵魂无法再掌控义骸,还是义骸本身就已经严重损毁?
诸伏景光分不清楚,他只知道,男人的身体已经逐渐向他逼近,这样下去,他只有被夺·枪反·制的下场,而那位女性面对被他激怒的歹徒,接下来会遭遇什么,可想而知。
「诸伏景光,你疯了?!」
感知到宿主竟然还要继续开·枪,而且竟是对准男人心脏部位的系统把机械音都喊出了破音的声效。
「抱歉。」
又一次逃往黄泉之路,原来是这种感觉吗?
颤抖着的手指艰难地勾·动扳·机,即将扣动的瞬间——
“砰!”
“砰!”
接连两声,正要朝景光扑去的男人左右腿被分别洞穿。
因为过载的痛苦而眼神涣散的孩子,与袭击者哀嚎倒地后露出身影的金发男人视线相撞。
‘这一次,
我赶上了吗?’
浑身冰凉,不知道因为之前的雨水还是淋漓的汗水,降谷零在看到肖似景光的孩子满身血污,表情空洞地望着他的时候,险些脚步踉跄地摔倒在地。
他朝着男孩走来,步伐越来越快,却又带着微不可察的僵硬,毫无血色的嘴唇神经质般抽搐着,努力想要挤出一抹充做伪装的微笑。曾经灿烂明丽的紫灰色眼眸里,满是惊惶无措,像是亲眼目睹最恐怖的幻想出现在面前的无力孩童,放任自己被恐惧和悲伤的潮水溺毙。
「……不是杀·人·犯,是这个人,景光,你和他的相遇,才是会导致后续主线剧情剧烈动荡的关键因素」
系统的声音变得有些微弱。
「我们现在获得的命运之力,根本不够阻挡世界意志这种程度的关注」
「没关系,不用再浪费命运之力保护我了,像你这么优秀的系统,一定能在这个世界找到更好的宿主」
诸伏景光在崩散的意识空间用自己仅存的少许精神力揉了揉颜色黯淡的小光球。
系统不再做声。
是已经走了吗?
希望刚刚得到的命运之力还有剩余,可以帮助系统尽快修复好他自己。
疼痛到了极致,反而只觉一片虚无空白的景光伸出手,这种勉力支撑着骨架,像是下一秒就要在他面前碎成一摊残片的模样,一点都不适合他的幼驯染。
错误估计自己的身高,想要抚平对方眉头褶皱的手掌,只落在他的衣摆上。
“不要哭。”
“是你救了我啊,大哥哥。”
他眨了眨眼,在这个世界上最熟悉他的人面前,装出天真无邪的孩童模样。
他能看懂zero的眼神。
作为诸伏景光,他只想告诉对方,降谷零在自己的生命中,从来没有所谓的来迟。
但作为不该继续存在于世,即将泯灭的一缕亡魂,他只能将伪装的假面披挂到最后。
就连这次,也没好好地道个别啊。
意识即将消散地诸伏景光如是苦涩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