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柳家茅坑是几块木板搭的,茅坑旁边就是猪圈,只这猪圈和茅坑里头竟是还有个小房间,如今柳阿爷那震天响的咳嗽便是从里头传出来的。
“阿爷,陶罐里没水了,你先把这点儿喝了,我去给你烧。”柳欺霜晃荡着手里的土陶罐,提着罐子出了门便忍不住热了眼眶。
他阿爷原本是睡在灶房里头的柴房的,可他前些日子病了,咳嗽的厉害,他爹娘房间就在柴房隔壁,他爹嫌弃阿爷太吵让他睡不好,便将阿爷赶到了茅厕里间的一个小屋子。
那屋子原本是家里的牛圈,早几年家里的牛被他爹牵回徐家了,牛圈至此空了下来,没想到多年后倒是成了他阿爷的屋子。
他原本要让阿爷睡他的屋子,可他阿爷不肯,他爹也不肯,他搬阿爷床铺去他屋子的时候,只抱了被子进去就被他爹抢了被子扔到了牛圈里,还找了根同他胳膊一般粗细的棍子,追着他和他阿爷打。
他也就算了,棍子打在身上不过痛几天罢了,他老挨打都痛习惯了,棒子招呼在身上根本不在乎,可阿爷不行的,听人说年纪大了骨头就脆了,受力大了容易折。
骨折不比皮肉之苦,吓人得很,伤害也大,他不敢冒险,只能眼睁睁看着阿爷睡到那牛圈里。
柳欺霜拿着空罐子,沿着屋子墙根往灶房里去,他走到灶房门口的时候,看着他娘正在院墙的水沟边刷鞋子,他嘴唇动了动想要说些什么却到底没有开口。
他不敢赌了。
他原本想和他娘商量,想让阿爷这几日睡到屋子里去,可想想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害怕他娘现在答应的好好的,等他爹回来又要告状,到时候他和阿爷又得埃顿狠揍。
他娘嘴上向来没有把门的,且什么话都喜欢说给他阿爹听,还最喜欢往他阿爹面前邀功,他以前吃过好几次他娘告状的苦头,如今是再也不敢相信他娘了。
他觉得,便是今日这事儿,怕是哪日他惹了他娘不顺心,他娘便要说与他爹听,好让他挨上一顿打,让她顺心。
柳家房间不多,院子倒是宽敞,且院墙墙根下头还有从屋子旁边的地里引来的地下水,院墙的出水口那里还有个大石缸,家里用水方便得很。
柳欺霜进了灶房,将手里的罐子放在灶头,之后拿了木桶水和葫芦水瓢出去舀水,他家大石缸里头随时都是满满当当一缸水,葫芦水瓢也大,几瓜瓢下去就有小半桶,足以烧一罐子热水出来了。
回去灶房,将木桶里的水倒进了土灶中间的大铁锅里,为了省时,他还把锅盖盖上了,才去了灶下烧火。
农家人都种着田地,地里产出的作物全身是宝都有用处,产出的粮食就不说了,那可是最要紧的东西,收了粮食之后的一地杆子也是有用处的。
稻子苞谷小麦之类的杆子最是有用,苞谷杆子豆杆一类的多是当做柴火用,稻杆可以铺床还是牲口特别是骡马的口粮,养了骡子马匹的人家,有时候家里稻杆不够牲口吃,还会花钱到别家买,麦秸最是有用,还能编了各色摆件和常见的凉席卖,赚回家的铜板更多。
将手里一把包谷杆用火钳夹了放进灶坑之后,柳欺霜眼神落到了灶房房顶上,但他看的却也不只是这灶房房顶,他眼神还落到了近在眼前的三口灶,一墙之隔的大水缸,甚至是家里的每一个角落。
他家的屋子虽然不算宽敞,却是他阿爷年轻的时候自己个儿垒起来的,屋子里所有的地砖也都是他阿爷自己铺的,床铺是他阿爷自己打的,每一把土每一片瓦都是他阿爷的心血。
家里所有东西都是阿爷置下,可如今阿爷却享受不了一点,只能睡到那冬日冻死人,夏日闷死人还臭气熏天的牛圈里。
“我一定要嫁给万冬阳,只有他能收拾那个坏家伙。”
“你嘀嘀咕咕说什么呢。”
没想到他娘突然进来,柳欺霜三魂七魄都要被吓掉了,若是给他娘知道他心头打算可就完了,他爹最不待见的便是万冬阳了,可不敢让他娘知道,他惦记着给万冬阳做夫郎。
若是给他娘知道了,他爹也就知道了,那他可就完了。
“没呀,没说什么,我就说万冬阳是个坏家伙。”也不敢去赌他娘一个字没听见,柳欺霜大着胆子说了后面几个字。
柳母听得儿子这么说,一下子放心了,她方才就是听见什么坏家伙来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