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没有任何多余的动静,顺利过头,就是异常。可侯君亦想不到这么多,他放轻脚步,缓缓靠近楼房,几扇窗户大敞着,往里看不到一丝光亮。
少年攀上窗沿,动作并不轻盈,落地时弄出了声响,顿时把自己缩成一团,就探出来个脑袋,眼珠子四处乱转,转到前方窗户正对着的办公桌,不动了。
那坐着一个男人,正趴在桌上。
他顿时紧绷,屏住呼吸,恨不得把心跳都停了。
半晌,那男人一动不动,应该是睡死了,侯君亦才试探地站起来,上身低得恨不能趴在地上爬过去。
他一步三回头,一边盯着男人,一边盯着屋子里侧,以蜗牛的速度往里蹭,那里还坐着一个人。
那人披散着及肩的黑发,也趴在桌上,手肘边摆着一副眼镜。
侯君亦绕到对面,打开夜视功能,盯着那女人的脸,再三确认后,掏出口袋里握了一路的水果刀,朝睡梦中的女人的颈侧捅进去,下手干脆利落,毫不犹豫。
利落的只有捅下去的那一瞬,一瞬过后,血液飞溅出来,洒了他满身,和海啸般情绪一起,将他缠绕。
侯君亦分不清那些情绪是什么,也不知道自己接下来该怎么办,另一边的男人悠悠转醒,直起上身,靠在椅背上,还在推脱周公的挽留。
少年带着一身的血,冲向窗口,从上面滚出去,摔在地上,又裹了一身的泥。手脚并用,顺着来时的路,磕磕绊绊地跑,脚步沉重得要命,他却只是一个劲地跑,等察觉到不对劲的时候,泥沼已经没到了他的小腿肚。
湖面至少有来时的两倍大,且还在不断吞噬四周的土地,一条鳄鱼从水中探出头来,缓慢地,缓慢地,但确确实实在向岸上爬,在向他靠近。
他挣扎着,腿没拔出来,还失了平衡,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掌向后撑。这一撑,就再也抬不起来了。
四肢皆被泥沼封锁,侯君亦脖子上一阵刺痛,有什么液体顺着那处流出,沿着他的脖子,流到肩膀、锁骨,染红他的衣领。
他猛地回过头去,不远处的树梢上立着一个女人,指间泛着银光。
那女人像是没有重量,轻轻一跃,便从树上飘到了他背后,长而卷的头发落在他肩上,蹭过他的脸颊,指间的银针抵在下巴上,迫使他仰起头。
“没人告诉你吗?”女人幽幽开口,“伯奇的主业可不是治疗梦游症,你可以理解我们为……合法的杀手。”
“来杀手的地盘上杀人。”另一道较为清亮的女生响起,侯君亦回过头去,方才的湖边哪还有什么鳄鱼,只剩个脸上长着一片鳄鱼皮女人,缓步朝他走来,“是不是太狂妄了点?”
近几月坊间一直流传着一个想象力过于丰富的传说。
“伯奇”根本就不是人,而是旧时代传说中的一种东西——妖。
说他们通常由活了千万年的动物化成,见过史记中绵延的万米高山,无边的茫茫大海,靠吸食天地灵气而活,但也吃人。
吃人,自然不会怕人的尸体。
活在名为防护罩的笼子里,只在史记中听说过高山大海的无知生物们,认为那小小的一片林、一潭水,便是足够妖怪们填饱肚子的“天地灵气”。
上面的大人物们为了从万年老妖手底下保住自己,供上了这偌大一片宝贵的土地。什么梦境,不过是合起伙来演一出戏,骗人的幌子罢了。死的那些人说不定也是给这群妖怪换换口味的加餐。
“你听说过加蓬咝蝰吗?那是旧时代的一种生物,一种剧毒的蛇……”
身后的女人话说到一半,侯君亦两眼一黑,再睁开,已经是天光大亮,他躺在大街边上,往来的人各色的目光落在他身上,身体的控制权和大脑同步慢速启动。
身上没有血,也没有泥,昨夜的一切都仿佛是他忽然睡死在路上,做的一场大梦。
侯君亦爬起来,辨认出家的方向,迷茫着去,迷茫着归。
夏晓青已经在不远处的咖啡店里坐了一早上,隔着一层玻璃,见那少年终于醒来走远,抓起外套,出了店门。
黑色的衣摆翻飞,伯劳鸟并不是只有灰褐色的羽毛。
他给栖影楼里的众人发去讯息,宣布此次的“娱乐时间”正式结束。
没人注意到侯君亦脖子上的针孔,谁也不会去观察一个陌生人。就像昨天凌晨,伯奇众人谁都没注意那被按在天桥楼梯上的青年的脸。自然也不会发现,杀人未遂的少年与那青年眉眼间有七八分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