剩下的一个多月的时间里,夏绵偶尔还会在店里碰见谢思诚,不过他每次都是坐一会儿就离开了。
刚开始在星源工作的时候,夏绵明艳张扬的长相给她带来了不少节外生枝的麻烦。
又因为身份地位的悬殊,她也不能过度声张。
可自从那天谢思诚来过之后,夏绵的工作历程顺利不少。
经理不再苛责为难她,刁蛮的客人也减少了不少。
夏绵好歹也靠自己打拼了小半年,怎么会看不穿里面的人情世故。
但是她猜不透谢思诚想干什么,只是单纯把自己当朋友的话,像他那种人应该不缺朋友。
自己一无所有,也帮不上他什么忙。
暗恋自己?
夏绵被自己荒谬的想法逗笑,自嘲地垂眸,眼神失焦,心中泛起一阵酸涩。
还当自己是许知意吗?
距离暑假结束还有一周时间,夏绵跟店里提了离职。
银行卡里汇进一笔可观的数目,夏绵咧出了自打来南城以来的第一个从心的笑容。生活总归是有些盼头的。
她拿出一部分钱给家里添置不少东西,还给柳杏买了好几套新衣服。
入夜,北郊一处居民楼接连亮起灯火。起锅烧油的声音透过不厚的墙身落入街上行人耳中。
“味道挺不错的。”夏绵端来一碟烧烤,放在小木桌的正中间,拢了拢散落到脸颊处的头发,坐到一个男孩对面,透亮的眸子里闪着期待的光,“真的,你信我。”
“我信你。”男孩两腿随意支开,腿太长,抵在矮小的方桌上,显得略微拘束,黑色上衣领口被风吹的颤动两下。
眼眸掀起,对上正对面扎着丸子头,撑手看着自己的夏绵的目光。
他没有迟疑,拿起一串羊肉串放进嘴里,嚼了两下,没吱声,直直瞅着对面的人,面上淡淡的,辩不出喜怒。
周围烟雾缭绕,裹挟着各种调料的味道,争先恐后的窜进鼻腔。
夏绵有些羞赧,心里过意不去,从口袋抽出张纸巾叠成块递给对面的人,“要是介意的话,拿这个掩掩鼻子吧。”
她真挺怕他适应不了这个环境的。
要不是自己,估计他这辈子都不会出现在这里。
他们现在在北郊一条宵夜街,附近住的大多是收入不高的打工族。
这里不比市中心的干净整洁,这里用过的签子、包装袋随地可见,环境只能用脏乱差来形容。
“你就住在这里?”谢思诚漆黑的眸子深凝着,压在桌下的手抽出来接过纸巾,自然的指了指他们身后的居民楼。
墙身有些发黑了,铁栏杆上挂满了住户的衣服,一楼墙角处还堆放着不知道哪家扔的垃圾。
果皮腐烂的味道和饭菜变质的味道混杂在一起,飘了一丝过来直冲天灵盖。
“对啊。”没什么好掩饰的,她夏绵向来光明磊落。
谢思诚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拿纸巾擦了擦嘴角溢出来的油,起身朝窝在角落、有些距离的垃圾桶走去。
隔着半米的距离,男孩定住脚步,抬手将手里的纸巾抛出去。
浓黑的夜色里,借着小贩摊位的灯光,夏绵看到那个白点在空气中划出一道抛物线,稳稳的落进垃圾桶里。
男孩身形挺拔,上半身隐没在黑暗中。
夏绵嘴角扬起笑,眉眼弯弯。
“美女,给个电话号码呗?”
肩膀陡然搭上一只手,下一秒,一股浓烈的酒气把坐着的夏绵死死围住,打断了她的目光。
她下意识地皱了皱鼻子,试图从酒臭味中呼吸几缕新鲜空气。
抬眼看去,纯澈瞳孔映出了一个二十出头小混混摸样的男人,眼睛在夏绵胸口处来回巡视。
“没电话。”夏绵声音很冷,淡淡的扫了男人两眼和他来的方向。
斜右方的坐着几个男人,实时关注着这边,表情冒犯,显然跟他是一伙的。
夏绵可惜的斜了眼桌上还没吃几口的烧烤,看来得浪费了。
女孩抻手握上男人的手腕,蓄力向后一扭,支棱起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厌恶的甩开,起身和他拉开距离。
她今晚穿了一件白色的裙式上衣,衣摆的花边蔓延到大腿根的位置,站得太急,衣摆勾到了凳子上的木刺,拉开一小道口子。
她新买的衣服,就这么坏了,原本不错的心情变得越来越不美妙。
“死贱人,别给脸不要脸。”
男人看起来喝的不少,趁着酒意继续上前。
眼前举起的黄瘦的手被禁锢在半空,夏绵颇为惊讶地转头,瞥见脸色阴沉的谢思诚。
男人被甩的倒退几步,没站稳一屁股扎到地上。
头磕到粗糙的水泥地,发出痛苦的呻吟。
那几个男人起身朝这个方向走来。
蓦的,有一道高大的身影挡在了夏绵面前,给夏绵增添不少底气。
男孩侧脸冷峻,碎发落到眉毛处,挡住盖下来的光,遮住深邃的眼眸,站的笔直,丝毫没有畏惧。
夏绵感到一阵心安,心里的烦躁远去许多。
她透过谢思诚的肩膀探头看向那几个凶神恶煞的男人,嘴角往下拉了拉,真烦人。
下流的谩骂声传出,夏绵感觉有股力把自己往后藏了藏。
“你先走。”手臂裸露的皮肤贴上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冰冰凉凉的,引起一阵战栗。
“你跑步怎么样?”夏绵没有听他的,而是轻轻捏了捏附在自己肌肤上的手,小声在他后背耳语。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男孩有一瞬间的愣神,被触碰到的部位像被刺了两下一样,颤了颤。
“什么意思?”谢思诚困惑的侧头。
“准备好百米赛跑了吗?”夏绵笑的狡猾,像只狐狸,“年轻人,谁规定的他们想搞事情,我们就要顺着他们,哪有这么好的事。”
这回谢思诚读懂了夏绵的潜台词,唇角漾起一抹笑,调整了一下身姿,朝斜后方竖了竖。
眼看着那几个男人就快要走到面前,夏绵牵起向后腕的手,拼命地迈腿朝街边方向跑去。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夏绵一边跑一边给周围人道歉。
要跳出这片区域要经过挺多桌位的,两个人冒冒失失的跑,冲撞到不少桌椅,引起其他正在吃宵夜人的抱怨。
但是看到两人身后追着的几个酒鬼之后,他们也消了音,又开始自顾自的吃饭聊天。
那几个男人迫切地想要追上来,却被醉意迷住了眼,踩到地上散落的啤酒瓶,接二连三的摔的四仰八叉,弄出不小动静。
谢思诚凝视两人相握的手心,思绪飘远,脸上噙着淡淡的笑,任由女孩牵着自己向前跑。
她带他去哪,任凭她,他都会一同前往,不问终点,不计里程。
夏夜的风扬起少年额前的碎发,也将女孩衣服下摆往后拽。
白色带波纹的衣裙花边亲吻少年的黑色上衣,在少年心底激起了层层涟漪。
一如野火烧尽后的荒野,都不用春风吹,也能无尽生长。
蒙在心头的阴霾逐渐散去,男孩心动的行迹渐次明晰,此前的种种反常行为终于有了合理的解释。
跑到转角处的一家便利店,夏绵才慢慢停下来,弯下身子用手扶上心口处,大口大口吸气,扭头朝身边人笑的肆意,像个拿了冠军的选手。
她盘着的浓密黑亮的头发散落下来,洒在后背。发尾蜿蜒到后腰处,弯腰时落了两缕到前身,挡住精致小巧的下巴。
谢思诚看的晃了神,呼吸都错了一拍。
剧烈运动后的缺氧染红少年的脸颊,他张大嘴,猛地吞进一团冷风,呛得剧烈咳嗽两下,囚下身子,调整呼吸。
夏绵看他这架势,眼神担忧,手掌一下一下拍着男孩后背,给他顺气。
看他缓的差不多了,夏绵独自走进了那家亮着灯的便利店。
他们两个还没吃晚饭。
谢思诚思绪有些混乱,想自己一个人待会,没有跟进去,胡乱蹲在外廊。
灯光映下,现出少年慵懒又随意的模样,无意地瞥着时不时过路的人。
少年拥有一副好皮囊,在无边夜色的那抹光影下,耀眼夺目,吸引不少视线,偶尔路过一两个小女孩羞红了脸,想上前,踌躇几番作罢,还是一步三回头的走了。
谢思诚哑然的笑笑,忽然想起了第一次见夏绵的场景。
女孩逆光而立,身姿挺拔,如寒松,仅是气场就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可靠近后见到的却是另一副模样。
那时的谢思诚还没有明白,若夏绵怯懦,他们不可能相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