卷闸门落下发出吱吱哇哇的响声,震起地上的灰尘。
灰尘扑到柳杏脸上,迫使她狼狈的闭上了眼睛。
烟尘被吸进肺里,呛得她眼眶通红,鼻子发痒,牵着心脏都有一点疼。
她捂着胸口费劲地咳,声音嘶哑。
等第二天柳杏再去店里的时候,门口收起来的折叠桌椅板凳全部不见了。
破旧的卷闸门仍旧禁闭,只有在被风吹动的时候发出摇晃的声音。
贴在外墙的暗红色的瓷砖上,贴着一张红纸告示。
歪斜的笔画拼凑在一起,写着四个大字:旺铺转让。
一连几天,那家店都没有再开过门,柳杏这才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原来,被那扇门关上的不只有大排档,还有柳杏的生活和希望。
柳杏一下子就陷入了迷茫之中。
她从小就是个孤儿,爸妈在她很小的时候意外去世了。
叔伯们面目狰狞的争夺她爸妈留下的不多的遗产,却都不愿意抚养柳杏。
大家都把她当做累赘,所以柳杏从小就一个人住在爸妈留下的那间小瓦房。
因为没有依靠,她早早就开始打工挣钱养活自己。
当初为了攒钱来民市寻求更多的发展机会,她在老家那个小镇什么活都干,洗碗、卸货、做饭……
小镇的薪资水平不高,她就慢慢攒。
好不容易攒了一年,她满怀憧憬地拿着手里的一千块钱就踏上了开往民市的火车。
而如今,理想被现实打碎,生活给了她沉重一击。
她也不愿意回到临镇,因为那里也没有什么她牵挂的东西,而且她也没有钱来支付路费了。
行李被房东从简陋的出租屋里扔出来。柳杏抱着行李坐在地上,就这样睁着眼睛坐了一天一夜,连一口水都没喝。
再坚韧的竹子也会有断的一天,所以当柳杏心里的那根求生的弦断开的时候,她的生命一下失去了色彩。
于是在新年的第一天,她在桥上和人群一起为迎接新年而欢呼。
又想要在人流散去后,默默结束自己的生命。
不同于桥中央的明亮,他们现在处在的这个角落要昏暗的多。
所以一开始没有人注意到坐到桥上的柳杏。
看完烟花,许绵的妈妈打电话来催她回家。
周琛晨送她回家。
两人顺着桥边往回走,这才发现了坐在桥围栏上的柳杏,急急忙忙把人拉下来。
“爸爸妈妈,阿姨好可怜,我们帮帮她吧。”
夏绵一双大眼睛浮上一层水雾,眨巴眨巴盯着爸妈们,小手不停的晃着他们的手。
“好啊。”
妈妈笑着应了下来,捏了捏夏绵肉嘟嘟的脸颊,骄傲地说,“我们家小知意怎么这么善良。”
在爸妈们和哥哥姐姐持续的安抚和开导下,柳杏最终放弃了自杀的念头。
爸爸妈妈把她带回了自己住的酒店,给她单独开了一间房,又给了她五百块钱来解燃眉之急。
许是天上的神明过于繁忙,无暇倾听世间所有的疾苦。
所以有的人美梦得圆,而有的人还在苦苦挣扎。
但是无妨,人间最不缺少的就是心软的神。
第二天一大早,夏绵就碰见那个叫周琛晨的帅哥哥过来找到柳杏。
夏绵从隔壁房间溜出来站在走廊铺着的羊绒地毯上。
“又见面啦,小朋友。”
“真可爱。”
周琛晨站在门外等候柳杏,看见夏绵,走到她面前,蹲下身子,和她平视,面色温柔,用那种专门哄小孩的语气甜甜的开口。
而后,他想到什么,伸手从口袋掏出一颗用金箔锡纸包裹着的巧克力,放到夏绵外套的小口袋里。
“小公主要平平安安长大啊。”
帅哥哥摸了摸夏绵的头,话语真挚。
当天晚上,夏绵就听爸爸妈妈说那个男生白天带着柳杏去了一趟民市的劳保局和公安局,帮柳杏阿姨追回了工资。
经过调查,那家大排档的老板因为缺少相关证件和经营行为不当,被罚了一大笔钱。
“哥哥真厉害,我长大了也要像哥哥一样厉害。”
夏绵听了爸妈的话,激动地说,糥糯的童音带着坚定。
“好,我们的小知意长大一定会和哥哥一样厉害的。”
爸爸被夏绵昂首挺胸的正经样搞得哭笑不得,摸了摸她的头。
儒雅的脸上浮现几分欣慰。
第三天,在夏绵他们退房,准备离开民市回北城的时候,碰到了在酒店门口等着他们的柳杏。
她身上还是穿着花布衣,脚上踩着那天晚上放在桥边的那双布鞋,手里还捏着一个信封。
见他们出来,扑通一下跪在他们面前,嘴里不停地道谢。
“不用谢,阿姐。”
“要谢的呀,要谢的呀——”
“你们是大好人来的呀——”
女人的声音淳朴,难掩激动,手上动作不停,一直往妈妈怀里塞那个被攥得发皱的信封。
那时的夏绵十分不解大人们为何苦苦推脱一个看起来薄薄的信封。
后来,在夏绵的死缠烂打下,柳杏才告诉她那个黄色的信封里面,装的是六百块钱。
“为什么要给爸妈六百块钱啊?”
那时的夏绵才十岁,还不懂得在低谷时期获得的帮助有多么的感人和珍贵。
柳杏看着坐在花园秋千上无忧无虑的夏绵,笑得慈祥。
“你爸妈是好人,当时那个酒店这么豪华,肯定很贵。”
“而且他们那天晚上还偷偷在我包里塞了五百块钱。”
“我睡觉前翻到的。”
“他们能帮我已经很感激了,我怎么还能收钱呢。”
“那六百块钱有五百是还给哥姐的,还有一百块钱是住宿费。”
“我知道不够,但是我那时候只能拿出那么多啦。”
柳杏摸着夏绵的头,回想起那个个时候,眼里全是感动。
“哎,阿姐,你做饭一定很好吃吧。”
妈妈再三推辞。
她看着女人淳朴的脸又快要落下泪来,突然转移了话题。
“好吃的呀,要不是你们急着走,我一定给你们做一顿的呀。”
“那阿姐你跟着我们一起走吧,去北城。”
“我正愁家里没人会做饭呢。”
“放心,我们待遇方面肯定不会亏待你的。”
夏绵的妈妈正愁家里做饭阿姨刚离职没人做饭呢,赶紧拉住柳杏的手,脸上一副捡到宝的表情。
柳杏不是没听说过北城。那个比民市还要发达的多的城市,不过是一个在南边,一个在北边。
虽然知道眼前的一家人是富贵人家,不差那点钱。
但是自己本意是想感谢人家,再拿人家个人情就更过意不去了。
柳杏连忙拒绝。
“哎,阿姐,不给我们面子了啊。”
妈妈假装有点生气,好看的脸呈现一丝愠色。
在爸妈的再三邀请下,柳杏最终和他们一起踏上了回北城的飞机。
慢慢地,柳杏成了夏绵家庭的一份子。
她们虽然没有血缘关系,却胜似亲人。
后来,柳杏把夏绵当成自己的女儿一样疼爱,一点一点看着她慢慢长大。
再后来,北城西郊外,一座气势恢宏的独栋别墅在黑夜里燃起熊熊烈火,染红了半片天空。
家里住在一楼外屋的佣人四处逃窜,各自为生。
没有一个人想起二楼主卧的家主和隔壁卧室的夏绵。
是柳杏,顶着被大火困住的风险,冲上火势最大的二楼,从夏绵爸妈手里接过被他们护在身下的夏绵,护着她往外面跑。
柳杏的腿就是在那时候受伤的。
在即将出门的时候,柳杏被落下的吊灯砸到腿。
可她顾不上脚上的伤,拼尽全力地用身子护着夏绵,不让她被坠落的物品砸到。
而后拖着受伤的腿拼命往外跑。
柳杏脸上狰狞的疤痕也是在那个时候留下的。
声带也是在那时候吸入太多的浓烟而被呛坏。
后来,柳杏牢牢记得夏绵爸妈的叮嘱,连夜带着夏绵逃离了那座城市。
而她的腿因为治疗的不及时,落下了终身残疾。
就这样,柳杏变成了现在人们口中的瘸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