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时悦没想到自己会生病。
放松下来后,她的身体确实有些烫,也感到头晕目眩,却只当是精神紧绷后的正常反应。
直到眩晕愈发严重,失去力气,往前跌倒,苏时悦才意识到,自己似乎发起高热。
意识尚存之际,苏时悦没有感到疼痛。她没磕到尖角,未抵住重物,被人揽紧怀里,手捧住她的脸,为她降温。
……是不是,给那两位添麻烦了?
跌入梦境前的最后时刻,苏时悦迷迷糊糊地想。
梦魇光怪陆离,恍如蜘蛛之丝,无声无息谱出她的过往。
那是苏时悦黑金珠串的来历,也是第一次遇上《虞昭令》这本书,第一次知道闻归鹤时的契机。
她从小就能看见不该看的东西,为此没少被污秽上身。直到有一位高人将黑金珠串赠予她,她才如愿像个普通女孩一样幸福快乐地长大。
送出黑金珠串后,那位高人并未离开,而是在苏时悦家附近的山头定居下来。
他自称得道仙家,四海为家,以天地灵气为食。但大多数时间,他都在山洞呼呼大睡,不肯见人,清醒时,允许苏时悦来找他玩。
孩童时期的苏时悦完美贯彻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箴言,妄图上天入地,缠着高人教她术法。
高人约莫是被她扰烦了,还真递给她几本书。
“这可是本玄妙天书,只要读懂它,你就天不怕地不怕了。”
苏时悦兴奋接过,抱回家潜心研读,全然没注意到“天书”过于精致的包装与其现代化的书封。
回家后,她发现那不是什么功法,而是一本小说。可到底是小孩子,等她一口气读完第一卷,苏时悦已经完全沉浸在千年前妖邪与修士组成的奇幻世界,把修炼之事通通抛到脑后。
虽然不知那位高人与穿越是否有关,但多亏那本书,她来到这个世界,才不至于手足无措,才能遇上闻归鹤。
只是,他到底为何不教她术法……
她自小能见鬼,天赋当不差才对。
若教她一招半式,她也不必像现在这般,弱不禁风,一吹就倒。
不知不觉,长梦消解,苏时悦逐渐从昏迷中挣扎回意识。
睁开眼,只见烛光摇曳,遍地金红。
她回到华厢中,身上盖着崭新棉被,墙壁四面绘下保温符阵,烘得房间暖意融融。
容枝桃守在床边,眼神中满是担忧,见她苏醒,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怎么去的时候还好好的,回来脸就烫成这样。”
说着伸手,用帕巾给她降温。
苏时悦不好意思地抿嘴,低头道歉。
容枝桃从袖中取出一颗丹药,递到她眼前,柔声道:“此乃容府的解毒丹,可治百病。我的人新送来的,服下吧,就当我回报救命之恩的谢礼。”
苏时悦忙不迭摇头拒绝,连声道:“别别别,我不能收。”
即使是修士,大部分时间用的也是寻常药材。灵丹由天材地宝凝练而出,治疗的都是奇毒及疑难杂症。谁会因为一次发烧,就去住重症监护室啊。
“别推辞了。”容枝桃被她逗笑,“就当是我做朋友的一点心意,也该收下。”
苏时悦坚决不肯收。
她在床上一滚,扭成条打卷的毛毛虫,拉着容枝桃的手,态度无比真诚:“这东西太过贵重,就算是救命之恩,我也只是从旁协助,实在受不起。”
她脸蛋红扑扑,模样可怜兮兮。容枝桃心一软,轻轻叹了口气:“好吧,你要是需要,可以随时寻我。”
“话说,我记得我是去找人的。是桃桃带我回来的吗?多谢。”苏时悦见她松口,弯起眸子,甜甜笑着。
容枝桃摇头:“不是。”
“是你的鹤公子。”她双手交叠,努嘴嘟哝。
在床上蠕动的少女,忽然停下动作,讶异地抬头,全然不掩饰眼底惊愕。
“他不仅没伤害你,还嘱托我照顾,这可不是虚情假意之人做得出来的。”容枝桃嘀咕,“我似乎的确对他有些偏见?”
苏时悦缩在榻上,听了她的话,忍不住弯起眼眉语目笑:“我也觉得。”
容枝桃睨了她一眼。
苏时悦打了个哈欠,声音渐低:“不过,他似乎确实有些别扭。”
不喜被靠近,爱拿鱼姐鸡兄撒气。但并不惹人厌烦,相反,苏时悦还觉得有些可爱。
烧还没有退,没聊几句,苏时悦又一次昏昏沉沉地睡去。
不知过了多久,面庞传来冰凉的舒适感,有人靠近。
“桃桃……别、别动我。”她迷迷糊糊地嘀咕,声音带有浓浓倦意,“让我再睡会儿……”
“是我。”兰草香中,少年的声音响起。
苏时悦当场睁眼,困意飞到九霄云外:“鹤公子。”
她第一时间道谢:“真是不好意思,麻烦公子了。”
闻归鹤来到床边,将托盘摆在床头茶几上。他搬了张凳子坐下,用勺子搅动汤药。
“听容枝桃说,你不肯吃灵丹,我准备了常用退热驱寒之药。姑娘症状不重,喝完药睡一觉就没事了。”
苦味钻入鼻腔,苏时悦不断往后挪,脸上表情褶成苦瓜。
“我不吃药,捂一捂就好了。”
氤氲烛光下,少女耷拉着脑袋,嘴角下撇,纤细手指攥住被角,一副垂死挣扎的模样。
强装出的坚硬外壳消散无踪,脆弱与无助浮现,却仍显得机敏又神气。
“不成。”
闻归鹤长眉一压,喉结上下滚动,“若是烧坏身子,或是在病愈前遇敌,躲避不急,该如何是好?”
木勺盛了汤药,凑近苏时悦唇瓣:“喝药。”
少女本就浑身发热,如今一激灵,俏脸红了大半。她手足无措,差点儿从床上跳起来。
这是做什么?
他的态度好奇怪,难道自己还在做梦?
苏时悦下意识想拧胳膊,被闻归鹤制止。
她垂死挣扎:“我自己来……”
“张嘴。”
“哦。”
苏时悦低下头,视线下移,落在一双玉白色的,微微颤抖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