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可以不这样运转吗?那怎么行呢?虽然当今的物质生活确实比历史上的许多时期都好,但是您仍然感到命悬一线。可能是不得不面对的学业吧,可能是周围期待的目光,可能是迫切需要还上的贷款,可能是自我要求,为了实现一番事业。总而言之,您总有运转下去的理由。
“在您的每一天里,您会经历什么呢?或许是工作的什么好消息吧,业绩提升,得到上司嘉奖。或许是家庭的好消息吧,家人或朋友的聚会,享受快乐时光。又或者是某些生活的挫折,谁知道呢,做些无伤大雅的假设,被放鸽子,或是跑不通代码……”
说到这里,德尔不禁笑笑。人群的注意力已经完全被他吸引。他说得愈发动情。是的,如果没有亚特兰蒂斯,这就会是他简单的、不好不坏的、周而复始的生活。他对这样的生活如此恐惧,以至于他得到亚特兰蒂斯组织发出的橄榄枝时,几乎是快乐得要五体投地了。
“生活自有其起落。更多的时候是起起落落。在起落的循环中,时间推进着。无论您做些什么,时间都向前推进着。我们每天的生活和前一天相比,不更好也不更坏,位置不更高也不更低,我们卡在温吞的卡槽里,有时也像蝴蝶一样,尝试展开我们斑斓的翅膀。哦,我们的蝴蝶翅膀啊,美丽的、引人注目的梦想。我们无法抵达那里,时间却一天天过去,我们过得更焦急了。我们从物质世界中寻找、把玩亮晶晶的物件,但是现实不更好也不更坏。我们焦虑,所以晚上不情愿睡去,早晨也就难以醒来。我们焦虑,所以我们浏览各类信息,可是哪里才有答案?”
这时,人群一阵骚动,一个六十岁上下的老头气鼓鼓地站起来怒视德尔,指责道:“你们这些年轻人应该知足了!一天天的不想着奋斗,不努力耕耘事业,而是感叹些没用的东西!”
老头旁边的几个人对老头怒目而视,德尔捕捉到一些“老古董”之类的抱怨,看到老头被旁人规劝,气鼓鼓地坐下,又坐不住了愤然离场。德尔耸耸肩,继续说下去。
“各位,各位,我虚心接受任何批评意见。我无意抱怨现在的生活,恰恰相反,我一开头就感叹了当今社会物质极大丰富。好吧,至少和之前相比。只是,我们在寻找答案,不是吗?我们在寻找一个心灵的场所。就算拥有再多物质,人也无法真正带走什么。我们这一生应当追求些什么呢?我们在循环往复的日常当中寻找些什么呢?我们不满什么、感叹什么呢?我认为,各位,我们渴望着蝴蝶斑斓的翅膀、水母美丽的闪光。
“当我们意识到每一天周而复始的循环,我们就钻出了我们用辛勤学习工作所塑造的蛹。没有蛹是不行的,可我们需要成为的不是被包裹的蛹,而是能亲近天空的蝴蝶。我们就如同被黏在蛛网上的美丽蝴蝶,看着自己的翅膀。我们拥有美丽的翅膀,生来就有,无与伦比的、没有界限的、无限的美丽。各位,这就是幻想的翅膀。”
有人发出惊叹声。在大多数人都聚精会神看着德尔的时候,花猫睁开了眼睛。
“为此,我们开发了花猫陪伴系统和花锚链接。亚特兰蒂斯组织是一个非盈利组织,我们所做的仅仅是为了帮助人们展开斑斓的翅膀。花猫将是您的朋友,变化成为任何形态,成为现实中美丽的一部分,成为脱离现实的、理想中的一部分。花猫,给我们看看你的样子。”
在车水马龙灰色影像中的青年人突然双手合十击掌,清脆的声响过后,站在那里的已经是一个长发飘飘的姑娘,像是一个温柔美丽的、没有锐角的邻家女孩。与此同时,她周围的景物开始发生变化。离她最近的高楼大厦变成了一块漂亮的绿草地,闪烁着清新的光泽。轻轻的音乐响起,人们看入神了。以青年人的击掌声为分界线,她时而变成美丽活泼的女子,时而变成无忧无虑的男子,时而变成可爱天真的孩子。她每次发生变化,周围的灰色立体影像就会停止时间循环往复的流动,变成让人心驰神往的一块地方。
她在这些地方之间游走,就像鱼儿轻松穿梭于大海。她和这些景物互动着,这些景物因她的存在而熠熠闪光。一个忧郁的青年男子在月下朗读诗歌。一个朝气蓬勃的少年站在古老钟楼跟前。一个朋克风格的短发女孩在乐队当鼓手。一个爽利的上班族奇迹般地完成工作。一个长发男子站在海边。一个精灵一般的女子乘坐在海鸥的背上。青年人仍在不停变换着,他周围的景色愈发让人眼花缭乱了。
景色交错着、世界交错着、各种美丽的生活、无与伦比的奇迹。交叠着、交融着的世界融化成为一片纯白,继而成为一片透明的海域,无边无际推递着的浪涛。四周安静下来。
青年人以最初分不出性别的形态,静静站在海域一角。人们的目光放在透明海域之上,心情逐渐变得无比宁静。
“我们的生活,具有无限可能。我们的世界,本应无限美丽。欢迎各位,来到亚特兰蒂斯。”
人群爆发出不绝于耳的赞美声。德尔腼腆地微笑着,最终被这赞美声追着落荒而逃。花猫走回台上站着。德尔把话筒递给来讲解花猫个性化定制形态的乔·巴罗,自己悄悄移出众人的视野,缩回团队不起眼的角落里。
德尔·泰伦特轻轻呼出一口气。
他成功了。他改变了世界。人们来到了亚特兰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