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蓝珠带回两个消息,一是,饮子摊大伯已打听清楚,李三公子每月初一、十五都雷打不动去道观。二是,京城里现在好些人都病了,医药铺子里挤满了求医人。
楚钰芙早几天前就把艾叶、苍术、石菖蒲混在一起点燃,用烟将小院里里外外都熏过了,吩咐院里小丫头出入时带上棉布口罩,提前喝下防疫的药汤。
到了十月中旬,这日清晨,天儿灰蒙蒙,细雪纷飞,楚钰芙正窝在床上睡懒觉,忽然被一串急促拍门声惊醒,猛然得知云穗竟要不行了!
过来传信儿的是云穗同屋的小丫头云杏,她鼻涕眼泪糊了一脸,见了楚钰芙扑通一声便跪了下来,哭道:“求二姑娘行行好,预支些月例银子给云穗请个大夫吧,她就快不成了!”
蓝珠大惊,不由失声道:“怎么会这样?去寻古妈妈没有!”
云杏道:“已经找了,但古妈妈说她治不了!”
丫鬟若是生病,都会先找府中一姓古的妈妈,她略通医术最擅治伤风、牙痛,若是古妈妈治不好,再去寻走街串巷的铃医,铃医也就是游医,常背着药箱摇动虎铃,谁家有需要便去为人诊治,收费较便宜。
现在这种雪天,再加上时疫严重,小丫鬟自然寻不到铃医,只能去医药铺子请贵价的大夫,这才求到竹玉院,可楚钰芙知道,依现在的情形哪怕去了医药铺子也难说。
于是她听完没着急说银子的事,只轻轻颔首,表示知道了,然后让云杏起来带她去看看云穗,边走边问她:“你先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
云杏道:“昨儿白天云穗说她嗓子痛,身上发冷,到晚上便发起热来,我喂她喝了些热水,捂得严严实实好叫她发汗,可今天早晨她却更严重了,脸上、身上还长出密密麻麻的红疹子!”
红疹?楚钰芙蹙眉。
依照她的判断,近日在上京城里肆虐的是流感,在中医里这叫风瘟,往严重里发展可能会导致肺炎、心力衰竭之类的,可起红疹却并不在其中。
走到丫鬟房前,她戴上口罩,又用丝帕捂住口鼻,方才推门进去。
这是一间长方形屋子,窗对侧用砖垒了条长炕,上面铺着被褥,一间能睡四人。
云穗蜷缩在最右侧的角落里昏睡,双颊绯红,露出来的脸、脖子和手上,满是红点儿,她头侧站着一个四五十岁的妈妈,脸色凝重。云杏急走两步上前,问道:“古妈妈!云穗她怎么样了?”
古妈妈回头,先是瞧见了一身浅蓝色缎袄的楚钰芙,赶忙福了福身,然后才回道:“云穗这病我治不了,咽痛、发热恶风,的的确确是风寒的样子,可摸着脉象却又不像!”
她的医术不过皮毛,顶多治些小病小痛,云穗这情形她见都没见过,见二姑娘肯亲自来看这丫头,便大着胆子帮忙央道:“姑娘,还是快去外头请个大夫吧!”
云杏哇地哭出声,抹着眼泪回身又求向楚钰芙:“求、求二姑娘,救救云穗吧!”
她同云穗一样大,又是由同一个人牙子、同一天卖进府的,平日里就像亲姊妹一般好,眼见昨日还跟她逗趣儿的好友,今日便得了怪病,惶恐又心急!
楚钰芙走上前,仔细瞧了瞧云穗身上的红疹,又隔着丝帕按向她手腕,感到手下脉搏轻按便十分明显,重按稍减,数息之后松了一口气,温声道:“你们莫怕,云穗这病也只是看着严重,伤不了性命。”
“真、真的?”云杏仰头望向她,一旁的古妈妈暗暗吃惊,二姑娘还懂医术?
“她得的并非风瘟,而是风疹,风热外袭,热毒炽盛。现在满上京到处都是病人,你们去了医药铺子也是人挤人,纵使拿着银子也难见大夫一面,好在我屋里有些药材,一会儿配好让蓝珠送来,煎给她喝,喝上两次便能好。”
“谢谢二姑娘!”云杏大喜,指尖狂抖,只觉得面前逆光而立的二姑娘,从头发丝到裙摆都泛着银光,活像个仙女,怪不得平日里云穗总叨念二姑娘多么好!也正因此,她才奔到竹玉院去求,而非去找云熙堂的孟妈妈!
古妈妈不似云杏这样头脑简单,拢着袖子没作声。
她是府里负责庭院花木的老人,对二姑娘多少有些了解,这位主子往日里并不算机灵,除了脸蛋俊俏,可并未听说有何过人之处,现在忽然说自己会治病,还是这种疑难杂症,她还真有些不信,但主子毕竟是主子,主子发了话,她没有再张口的道理。
楚钰芙将古妈妈的神色纳入眼底,却只当没看见,望了云穗一眼后转身离去,回到竹玉院抓出一剂消风散。她手里药不全,少了一味蝉蜕,蝉蜕的作用是疏风止痒,少了也无伤大雅,能凑齐其余的已经算好了。
蓝珠去送药时,她又细细叮嘱:“风疹可传人,将这事禀给管事妈妈,让云穗单独挪到一处养病。再就是我备下的药不多,也只能凑出这一剂,煎时多加些水,分成三次喝。”
蓝珠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应下,将药送过去,看着云杏煎了给云穗喂下才回来,回去后她小雀似的凑到楚钰芙身边,忙不迭问出憋了两个时辰的话:“姑娘!你什么时候会给人看病了,云穗真的没事?!”
楚钰芙伸出食指,笑着戳戳她额头:“你当姑娘我的书是白看的?”
“也是哦。”蓝珠伸手捂住额头。
最近这段日子姑娘日日都在看医书,有时看到半夜也不休息,写写记记认真极了。再者说,姑娘的外祖、娘亲都会医,姑娘定是有些学医的血脉天赋在,这么一想,姑娘会医术,一点都不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