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人自报过家门,便算是相识了。
试剑大会藏龙卧虎,其他宗门的掌门弟子大抵也不会似鹧鸪峰这般泛滥,多是万中无一之辈才堪此任。听闻沈秋入道同样不过几年光景,花迟却从方才短暂交锋中窥见一隅,此人修为极有可能远在自己之上,绝不容小觑。
末了,花迟才道:“多谢沈道友解围。”
沈秋摆了摆手,浑不在意道:“原就是昆仑弟子失了礼数,谈不上解围。”他话音一转,又道,“只是清崖真人百余年来从未收徒,你是他唯一的弟子,难免让人好奇。”
他说“令人好奇”,自己的模样却不似有半分好奇。这人说话总透着几分懒散劲儿,一副对什么事都不太上心的模样,却并不惹人厌烦,约莫是沾了那张好皮囊的光。
二人又随意说过几句,这才散了。
沈秋那句“你是他唯一的弟子,难免让人好奇”不偏不倚地戳中了花迟的痛处。
饶是花迟天资属上乘,练剑和修行从不怠慢,但上乘之上,又有无数个上上乘。花迟自知大千世界,人外有人,他从不怕自己不如旁人,唯独怕会丢了叶长溪的面子,令师父蒙羞,届时旁人一句“清崖真人不过尔尔,教出的徒弟也就这般”——纵使叶长溪并不在意。
叶长溪并不为旁人如何看他而介怀。
他是当世剑道第一人,无数人看着他,无数人敬仰他,亦无数人费尽思量诋毁他。
花迟回到院中,却见季兰时正靠在院里的躺椅上看话本,一旁的石桌上还摆着盒一品斋桃酥。也不知季兰时怎么想的,来太白宗也不忘将他那躺椅带进粟米里。
他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白露记》第四卷。
花迟自是不会告诉季兰时自己偷偷买了这三卷话本,还将其中徒弟与仙尊的那部分看了个遍。这话本像一根刺,扎破了他方才道貌岸然的所思所想,衬得他虚伪至极。
花迟有些自嘲地想,他觊觎自己的师父,甚至想着叶长溪悄悄自渎,对着自己的师父生出这等欲念,他又能比世人好得几分?
他明知不该,却还是喜欢,喜欢得无法自拔,看到叶长溪时,便心生无限欢喜。
虽如此,花迟还是道:“这话本我见你之前看过,出第四卷了?”
季兰时合上话本,道:“我方才遇见一位昆仑宗弟子,瞧着是刚从仙市回来,见他手上拿着这卷话本,就聊了几句。没曾想居然出第四卷了,他便先借我看了,还送了我一盒桃酥。”
季兰时又扫了眼那盒桃酥:“这桃酥……瞧着倒不像是仙市上卖的,倒像人间的吃食。”
那桃酥盒子包装上明晃晃的“一品斋”三字,显然是人间的吃食。一品斋名号遍布人间,分铺不知开了多少。他村子附近的城镇上便有一家,平常都是些员外郎、衙门老爷家仆人才买的,他家里穷,自是买不起一品斋的糕点。但花迟胜在小时候模样乖,嘴甜讨得那糕点师傅开心,还想将他收为徒,传他手艺。花迟便推拒说只想做些糕点给阿娘尝尝,惹得师傅心都化了,便教了花迟几手。
花迟问:“什么昆仑弟子能和你脾性相投?”
季兰时罕见地脸红了:“倒不是和我脾性相投……是我见他好看,主动上去讨话的。”
花迟和季兰时相识七载,从未见过他这般姿态,心中如掀惊涛飓浪,面上八风不动地……忍不住追问了:“这是有多好看?能比我师父好看?”
季兰时闻言,脸色古怪地看了眼花迟:“清崖真人再好看,我还能对他有非分之想不成,嫌命长了?”
季兰时这话不无道理。花迟点点头,看似很肯定他的模样,解释道:“还不是因师父是我见过最好看的人。”
总之绝不是因他以己度人。
季兰时转念一想,叶长溪的确好看,出尘脱俗,谪仙入世,但他只肖一想到从前晨课时坐在花迟身后,借花迟背影挡着话本偷摸看时,被叶长溪发现的那一眼……他将话本放在石桌上,抹了把不存在的冷汗。
“比其他师兄师姐们都要好看吗?”
“总之就是……很好看,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季兰时拍了拍脸上未消的红晕,道,“不过他好像还未结丹,应该是跟着他师兄们过来长见识的吧。也不知道还能不能再见着他了。”
花迟思索道:“他们宗门应当都会去看沈秋比试吧?”
“……沈秋?”季兰时眼前一亮,连连点头,“也对,他是昆仑宗掌门亲传,昆仑宗肯定都要去看的。等过几日分组结果出来,我便去打听沈秋的小组场次!”
太白宗有太白宗的规矩,外借给试剑大会参赛者留宿的多是浮岛,自家弟子所住的主峰仍是清规戒律森严。连去正殿中拜访太白宗各峰真人长老,也只允了楚云渺一人代北冥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