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上十点,剧组停止拍摄,所有演员离开横店。城市灯光星点,他们回家,从一盏盏灯光的裙下跳跃。无相困倦,在剧组睡过一觉仍觉不够,前半段路巫镇裕背他过来,半路醒了非要下地自己走,几乎是紧贴着巫镇裕的肩膀,歪着脑袋行走。
经过短暂的休息和处理,无相皮肤上的抓痕完全肿起,创可贴的作用极其小。他跟他讲无数遍不要再说话,他到家时仍和小芭打招呼,沙哑的“我回来了小芭”,说完便咳嗽。
巫镇裕瞪他一眼,唠叨他受伤还说个不停,有那么多话要说吗?说完低头温柔地摘去无相两手的镯子,发觉多了对金镯,没有问,平静地解去腕巾,然后隔着腕巾取珍珠耳钉。
珍珠不能带进浴室,不能碰热水。自从知道无相很宝贝这对珍珠,他查了不少有关珍珠的资料。
无相打呵欠,脸搁在他的肩膀。巫镇裕赶他去洗澡,趁他洗澡时简单收拾了早晨出发时弄乱的房间,给小芭喂鱼粮,没喝的椰子水重新放回冰箱,明早让无相可以喝。
接着在小客厅脱了衣服,站在浴室门外问无相要脏衣服,无相拉开门递给他。他偏着脸接住,钻到厨房去洗,脸红尽了,洗衣机哗啦哗啦地运作着。
他做完家事,洗完澡时,无相早侧卧在床,盖蓝色外套,半耷拉着眼皮,头发翘的翘,漫的漫,预备睡眠。楼上传来“嘎嘎”的响声,这种小区隔音并不算非常好,他当作没听见,靠坐在无相身边,轻拍他脸颊,唤醒他。
巫镇裕回家前问药店买了含服草药片,他担心明天起来无相的喉咙肿得更厉害,便让无相睡前含一片。无相含在嘴里连连打了两个呵欠,要睡过去的样子。
“诶,你先别睡,吞进气管里就不好了。”巫镇裕柔柔地拍他的脸颊,“我给你讲故事,等故事听完你就可以睡了,好不好?”
“好。”无相强打起精神,仰着脸眼睛是没有拉开的百叶窗帘,他忍不住笑,掉过身关闭大灯,单留下一盏暖黄色的小灯,抿着嘴想了会儿,调整姿势保证互相能看到对方脸,随即绘声绘色地讲起很早很早以前,外婆还活着时讲给他听的,有关洱市的故事。
后街刚建时,周围还没开发,山林连续不断,常常有野猴子下山来骚扰居民,偷瓜果,抢包,打人,什么事情都做。像你这样的小人儿,它们会撵着打你,打回家为止。无相的眼睛睁开些,脑袋靠近巫镇裕的胸口,看得更真切。巫镇裕索性揽他入怀,低声缓缓把故事讲完。
有天,小猴子掳走来买菜的女人,人们找上山,在一个山洞里找见了女人和猴子。女人将猴子杀死,生啖猴肉,肠肚涂满石壁。她看见人们的身影,扶着石壁站起身,猴皮被她披在身上取暖。她们带女人回家,不久后,她怀孕,生出一只似猴非猴的婴孩。
人人惊恐,人人流泪,她狠心将婴孩掐死,挂在后街那棵歪斜古老的树木上,从此后街再也没有野猴出没,那树在夏天里罕见地开花结果。有人捡果实回去吃,吃过的人全部脸上长毛,变成猴子,见人就咬。
“嗷!”他说着,比划出凶恶的表情和手势,扑到无相身上吓他,他们在床上滚啊,笑啊,云朵蛋似的感情。
他们对视,巫镇裕眼光融融,挠了挠脸颊,为转移注意力去看他嘴里的药,发现化光便靠在一块儿,哼歌拍抚无相的背,不多时便熟睡。趴的趴,伏的伏。睡梦间,巫镇裕听见无相做梦梦到会结猴子果实的大树咯咯笑的声音。
三楼的老大爷开始听戏,霸王昂首挺胸在方寸之地行走,蓝花楹花瓣从敞开的窗户飘入房间。天光了。无相站在小桌旁佩戴手镯,珍珠,俯身和小芭问早安。
巫镇裕蹲在门前给无相擦鞋边,别有心事地说要不你请假休息一天吧。无相不肯,和巫镇裕在路口分开。巫镇裕频频回头,看着无相那抹浅绿色的背影,心中满是担忧。
跑到横店等戏时他又碰见谭谢,他不知道谭谢让助理等他很久,看见他冒头便从剧组飞过来,赶着没开拍的时间要见一面无相。可惜无相没有来,他扑空了。双手撑在膝盖上,喘气问无相去哪里了?
巫镇裕站得笔直,颇警惕地盯了他会儿答:你找我弟干吗?我想见他啊。谭谢直白,巫镇裕觉得不中听,摆手说无相不会过来。他流出失落的表情,和助理讪讪离去。
有剧组来找群演,巫镇裕小跑着去,思绪飘落身后而茫然不知。
“你脖子怎么搞的啊?”
单丰禾打遮阳伞蹲在无相小摊旁道。她化了淡妆,发尾烫发卷,左侧别钻石发卡,穿红色吊带,牛仔超短裤,显眼的满钻皮带,耳朵上戴圆形大耳环。
无相看了半天,伸手去擦她的蓝色眼影,她大叫着躲开了。
“诶!我好不容易才画好的妆,别给我弄花了。”
无相的双手无助地僵直在空中,盲目地追随她的动作。他才不知道什么叫妆容,什么叫时尚风潮,在他眼中蓝色眼影无限类似于蜘蛛爬上脸颊。擦去粉末才能露出本真的人。
单丰禾跟他解释现在最流行这种妆面,显得人很漂亮很新潮。无相收回手歪着脸说还是原本的你更好看。单丰禾笑拍他肩膀,问题再次回到伤口。
她关切地虚摸了一下,眼睛问疼不疼。无相摇头。
“都这样了,应该在家里休息的。”
“不严重。”
她听他声音哑得形变,产生酸楚的心情,沉默着收起他的纸摊,拉他手腕。他不明所以却顺从地往前走。她的伞转移到他头顶,走到路边小店请无相喝芭乐冰果汁。
小店有开空调,每张桌子都坐着人,空调周围坐得密密麻麻,人头如同一粒粒果核。单丰禾看见一桌起身,马上捉着无相杀过去抢位置。
无相坐下就融化,贴住玻璃桌面呼气,像是被烤干的水果切片。单丰禾用冰块冰他的脸颊,他一动不动。
“我请你吃冰水,买你今天下午的时间,要不要得?”她吹无相的刘海,要他马上回答。
无相伸出两根手指,她心领神会,马上又叫了一杯番石榴汁,两杯一起放在面前。她催他快喝,天气大得要命,很快就变质了。
原本他是想给巫镇裕带一杯的,然而然而。
无相含住两根吸管,喝一口咬十下,塑料吸管被咬得嘎吱响:“你买我下午的时间干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