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阎的确消停了,乖顺地抱着薄被,由着付媛将自己身上的被褥分与他一半,只有眼珠子一直忍不住盯着她,在她身上打转。
“熄灯。”付媛道。
“好。”单阎蹙眉,捂着腹部艰难爬起身,却又被付媛按下肩。
“......让你去你真去。”付媛无奈地嗔他一句,起身将屋里的烛光都吹熄,依旧只留了床头的一盏。
付媛知道问单阎伤势如何得来的,他也不会回答,也省得费力气,便将一只手压在脑袋下安然地准备睡个回笼觉。
可她已然是睡了一整个白天,又何来的睡意。
她只好稍稍侧过身,看向单阎。
单阎没办法侧身睡,只能直挺挺地仰着脑袋,紧闭双眸。
付媛看着他颤动的睫毛,搭在被褥上修长的手指,深邃的眉眼,乖巧的睡相,心里一阵又一阵的波澜。
唯一与这些美好格格不入的,是半露在被褥外的胸脯,反复起伏着,在付媛看来那简直是万两黄金摆到了贼人面前。
她看了眼单阎紧阖的双眼,又看了眼男人的胸口与上方明显的锁骨,稍稍探出了手。
悬在半空的手被男人紧握,逮了个正着。
“夫人。”他没睁眼,只有失笑嗔出的鼻息打在她手上:“骚扰病患可不好。”
“何况你即将就不是我的夫人了。”
“那不离了能摸吗...?”付媛的嘴角抿成了细线,像是被他那胴体迷惑了心智。
单阎猛地一起身,腰腹的血直直地朝他腰下淌,他却顾不上身体的疼痛,仿佛只要付媛一句应答他就能恢复得生龙活虎,“当真?”
见他反应这样大,付媛的情绪立刻抽离出来,一门心思想让他歇息,便伸手按下他肩头。
“夫人......”单阎眉头微微挑起,像是在等待付媛的首肯。
付媛盯着他,委屈的双眸一直紧紧跟随着她,看得她良心不安。
她知道他在玩什么把戏,却不想如他的愿,便别过视线装作没听到。
一个扮猪吃虎,一个装傻充愣。
付媛背对着单阎睡下,这才敢肆意地扬起自己的嘴角偷笑。
有时候她会想,夫君生得俊俏也会有烦恼。
比如看见那张脸巴掌就舍不得落在脸上,又或是争吵后盯着那迷人的五官会忍不住抿嘴笑得像捡了个大便宜。
次日,付媛像平时一样到庄十娘的食肆去,却见着了个熟悉的面孔——
付老爷。
他鬼鬼祟祟地躲在巷脚,朝付媛招手。
她蔑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见付媛不肯看他,他又只好从巷子里走出来,踏入食肆。
付媛将他拦住,不想让他再纠缠庄十娘,“你来这作甚?又想打娘?”
“媛儿,我好歹也是你的爹爹,怎么能这样想我呢。”他假模假样地讨好付媛,得到的却是更多的白眼。
“爹爹?我爹早死了。”付媛不想再接他的话茬,谁料竟直接激怒了他,张着五指便要往付媛身上打。
从后厨端着面汤出来的庄十娘看见这一幕,不由分说便将滚烫的汤往付老爷身上倒,临了还不忘将他推开,“阴魂不散!不是说好和离了吗,你还来这作甚?”
付老爷拍了拍身上粘连的米线,痛苦不已地捂着肚子,“你敢烫我?我看当真是近些时日打少了,竟敢如此放肆!”
“你打!有本事你就在这儿打死我!我不怕你!”付媛挺身在庄十娘面前护着,就像儿时被庄十娘护在怀里那样。
从前庄十娘都会在后头,佝偻着身子央着付媛的衣袖,哀求她不要与付老爷作对。
可今日她只是站在付媛的身后,背挺得直直的,仿佛女儿就是她最坚硬的外壳。
“少在这丢人现眼,跟我回去!”付老爷想要越过付媛拽走庄十娘,可庄十娘愣是不由他,反倒是狠狠地在他手上咬了一口。
“想要娘回去,早干嘛去了?”付媛叉着腰,眼神瞥向金枝,示意金枝去报官。
庄十娘住在单府的这些月份,付老爷不曾出现过,可偏偏是今天,说什么都想要拽走庄十娘。
付媛腹诽,家里该是出了什么事,才非要拉拢着庄十娘不可。
官差来得很快,却看着付老爷与付媛面面相觑。
一边是富商,一边是漕司夫人,他们是谁也惹不起。
“何人在这儿纠缠不休?扰本公子清梦。”裴俅的声音从对面烟花之地的楼上传来。
中间相隔的小道并不算宽敞,付媛一眼便看得出裴俅的脸上有伤。
她正怔怔地回想起昨日单阎脸上的伤,付老爷便趁机溜走,巴巴地往对面楼上赶,嘴里嘟囔着:“裴公子来得正好!”
裴俅垂眸看着楼下的付媛,恣意地笑着,仿佛在等她一声道谢。
付媛转身离去,这便撞上了一个乞儿。
那人衣衫褴褛,朝着付媛猛猛磕头,一个劲地道歉。
付媛没心思分神,只摆摆手便让他走。
她回身安抚庄十娘,却依旧心不在焉。
庄十娘看得出她心事重重,这便说着“我还忙着要做新菜式呢”打发了付媛。
付媛像是丢了魂一般,游步到李豫和的书斋前。
焉知等待她的竟是闭门羹。
即便知道书斋闭门不迎客,付媛还是尝试着叩了叩门。
“谁?”
“是我,付媛。”
烦琐的门锁声,叮叮当当的,听得付媛的心更乱。
李豫和从门口探出脑袋,面露难色:“你快走吧,近几日风声紧,戏园子都只能闭门了。”
这些月份来戏园子挣得盆满钵满,付媛的钱袋子也鼓鼓囊囊的,反倒是裴俅的戏班子关停了。
付媛没懂,自是茫然地看着他。
“前阵子也不知是哪来的生面孔,自称是什么官,命官差将这些话本都收走了。”为了让付媛尽快离开,不跟此事扯上干系,他只好言简意赅地告知她事情原委。
“还有你近日在写的那本,可千万得藏好了,若是呈到圣上面前……”他不好多议论什么,只使个眼色让付媛意会便闭门了。
付媛虽不知道李豫和为何有这样的猜测,却猛地回想起那日与单阎的争吵。
他并非是不允许付媛写话本,更不是醋意占据了大脑。
付媛这才晓得伸手摸了摸怀里的话本。
这一摸,便让她吓出了一身冷汗——
怀里空空如也。
话本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