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庄十娘的笑声愈见开朗,仿佛从前那些愁云惨雾都被一挥尽消。
她今日什么都不想去想,只想安心地做一回付媛的亲娘,两母女挽手上街采买,已是她生平的乐事一件。
原先出门时,金枝手上还只是提着空空如也的竹篮子,如今却满满当当的,连怀里也抱了布匹。付媛也不管庄十娘肯不肯要,只要她看上的,付媛都乐意为她争。
走到书斋附近,付媛远远便瞅着了坐在门口乘凉的李豫和。她眼神有些躲闪,为那些夹杂在两人间的闲言碎语愁闷。她抬眸看了看天,鳞状云笼罩了整片天,雾蒙蒙的,其中也不乏几缕倔强的艳阳从间隙撕裂了个口子,刺入人间,斜斜地插在大地上。
单阎也差不多是时候放值了,她想。
“金枝你先陪娘回去,”付媛一边吩咐,一边轻轻压着庄十娘的手。
“少夫人呢?”
“我还有些事,你先回去吧。”付媛语气坚定,不容置喙。金枝也不好多说什么,便应了声“是”,同庄十娘先回府了。
庄十娘看了眼付媛,又看了眼远处的书斋,嘴巴微张,却还是决定将这话吞了回去。
付媛目送两人远去,这才径直走向书斋。李豫和早在刚才她踌躇时便见着了她的身影,只是一直抑着胸口的那股冲动,不让自己去看。
除了话本,两人不该再有别的来往,他想。
“单夫人怎今日有闲情逸致,来我这小破书斋一趟?”他勾了勾嘴角,见面便是一声揶揄。
付媛顿了顿脚步,又四处探看,见没有熟悉的面孔,这才应道:“...那日在烟雨楼的事,单阎已经知晓,今后或许不便再同去采风。”
“也是,采风这样的事,今后也该由单大人代劳。”他这话并非是像从前那样的玩笑,而是真情实感,真真切切地觉着自己已经不再是那个适合陪她采风的人。
油菜花田野里,站在曼妙身姿女子身旁的人,应该是单阎,也只能是单阎。
从前那份欢愉,是他偷来的。
是不属于他的。
他坐在柜台前,撑着脑袋看着面前的女子笑意吟吟,絮絮叨叨地讲述她与心上人的那些情事。他觉着从前悦耳的声音如今都变得万分刺耳,如轰鸣般在他耳边炸开,再听不进去任何话语。
他的眼神一直怔怔地盯着付媛,看着她嘴角怀春,目光一直停留在她脖颈间双痣上的淤红,听着她嘴里提起单阎再没有恨,只有无尽的爱意。
他觉着好像有一扇门对他关上了。
再也叩不开了。
哪怕他从未想过去叩。
可是站在佳人身旁的,从来都是才子。
他从未有一刻,有机会入她的眼。退一万步,哪怕她今天的夫君并非是状元郎,也不会是他一个破书生。
他有什么可遗憾的?
李豫和沉默地看着付媛,直到她口干舌燥,自觉地进屋里倒了杯茶,他才如梦初醒,“好了...话本的事我清楚了,时间可以再推一些,今后若是有关话本的事,可以直接命人传话,不必亲自来。”
付媛愣了愣,却没多想,“如此一来也好,省得单阎猜忌。”
“...嗯。”李豫和点点头,起身回屋,就连招呼也没打。
他好像没有力气面对付媛了。
哪怕他知道自己在付媛心上从未有资格落得一席之地,可当她满口都只有单阎时,他还是不由自主地咽了那口醋。
付媛看着那扇关紧了的门,疑惑地歪了歪脑袋,却也没多寻思,只觉着今日的李豫和脾性有些古怪。
她回头,正欲回府,却在不远处见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是单阎。
付媛的脚步凝滞在书斋的台阶上,短短两步,却仿佛与单阎隔开了天堑。
她上前扯单阎的衣袖,央了央,“夫君...”
“...”单阎抬起的眸一怔,嘴角却又勾起一抹笑意,“夫人是来买书的?”
明明嘴角还挂着笑容,可他盯着付媛的眼里,就连一丝温热也寻不见。
那明媚的笑意如寒夜里孤伶伶的蜡烛,尽力燃烧,却无法驱开任何寒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