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立刻就醒了,不敢睁开眼,生怕惊了他,他会停下来。
萧蕴从出生开始,到过最远的地方就是这里,从不知道边疆是什么样子,倒也在书上看过,那里是战争频发的地方,尸骨开出血色的花,很吓人,可陆狸曲子里并不仅仅如此。
苍凉静寂,染满鲜血的土地,是很多很多人永远不得回还的安魂乡,也是很多很多人心甘情愿埋骨的地方,他们托起一轮银白色的月亮,照亮世间万物,照亮她。
一颗眼泪从眼眶中滑入眼窝,又缓缓流下来。
一曲终了,他以为她睡着了,刚想松口气又对上水润润的眼睛。
“陆狸。”
“陆狸。”萧蕴一连声,“陆狸,陆狸。”然而终是夜深又早已疲乏,抵挡不住困意,懒洋洋地想打哈欠。
他笑的无奈:“说。”
“陆狸。”萧蕴咧嘴一笑,“你一直都在守护我们的大晏,我喜欢你,很喜欢。”
陆狸的手落在她头上:“身为大晏人,既领了你家的钱,保家卫国本就是该做的。”
“那我呢?”
“保护你也是应该的。”他收回手,眼神清楚明白,“所以往后有什么一定要跟我说。”微微停了一下,不再同她遮掩,“无论黄泉一脉需要换什么都不用怕,有我。”
“要是……它要你的命呢?”
“可以。”
“不可以!”她突然激动,“那岂不是遂了你的意,你肯定想早点死去找浔桑姐姐团聚,人终究都会死的,你急什么?她一直在等你,你会见她的!”恨恨道,“若是真要这样,这东西我就不要了!”
陆狸微讶:“不要了?”
“这么个邪气的坏东西,本公主不允许它再出现在大晏的地界,破坏大晏的安宁,我要亲手一把火烧成灰!”
她可以,怎么折腾都可以,但他不行,陆狸不行。
陆狸心里蓦地动了一下,轻轻地,像有一滴雨融进土壤。
萧蕴越发从容,也越发肯定:“有婶婶在,宫里还有很多很多的珍贵药材,我父皇一定会没事的!”
他微笑,说:“对。”
“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来都来了总是不能白跑一趟,过两日一起去看看才知道。”
她噌噌爬过来,在他下巴处乖巧仰脸,一脸故意:“那你说,后日还走不走?”
“……”
“不想走就不走了,再留几日好好养养。”陆狸如她所愿,说罢跟着浅浅打了个哈欠,萧蕴不再说,缩回去睡觉。她躺在那儿,比起他的身形,很小的一团,果然是累极了,很快睡着了。
陆狸靠在床柱上,倦意蔓延。
人终究都会死的,你急什么?她这般急切地问他。他不急,他不是寻死,不是为了见浔桑,而是为她,怕她有恙,只是小公主不知道。
她也不知道,她对他有多重要。
如果人有前世,他应该也见过她,或许是她街头喂过的流浪猫,或许是她路边浇过的一棵树,或许是头上飘过的一朵云彩遮去骄阳,才让他怎么都放不下。
这种心情无关于她胡乱认为的那些东西,只是很想,很想让一个人无忧无虑灿烂绽放,倒有些像是……做了父亲的心情,亦或该说,是长辈的心情,毕竟她一直都叫他舅舅。
她只是个小孩子,那个她以为的吻,他不会也不能有回应,陆狸又看回萧蕴,给她盖上乱蹬开的毯子。
若是跟她这么说,只怕又要挨她打了。
他闭上眼睛。
天刚亮时,陆狸就从浅眠中醒了,窗外有光透进来。
门被推开,星辰走进来:“将军,早上吃什么……”话音就戛然而止,发现哪里不太对,将军在床边坐着,床上那个是谁?
“别吵。”
陆狸来不及阻止,萧蕴已经被大嗓门给吵醒了,迷糊着揉眼睛,陆狸淡定把她踢开的毯子拉过来,挡住她因为坐起露出的小腿。
星辰给钉在原地,立刻反应过来不敢再看,“好的,我去安排!”
他跑了。
“安排什么?”萧蕴清醒了几分。
陆狸打开窗户,微凉气息争先恐后涌进窗内,“安排今日的事,回去再睡会儿吧!”
她听话地回屋补觉。没有睡过的床铺梆硬,总是不如昨夜的那般温暖安心。
睡了一长觉,醒来已到午后。
今日正是七月十五,鬼门大开,丰都地界传统里,家家都要做鬼食,街上没人,客栈里也没什么客人。
萧蕴穿过街道,去看崔寒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