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校园凉的头皮发紧,我靠在宿舍门口的自动贩卖机上,索然无味地舔可乐,手机费劲儿地加载论坛,一圈一圈的,我盯得眼睛都要转圈。
“不吃晚饭吗?白佳?”虎杖的声音从身后由远及近,我还没回头,他给贩卖机塞了个钢镚。
“嗯,不饿。”
一阵咕咚声,虎杖弯下腰拿出一根还带着泥的胡萝卜,冰凉凉的,我一看就知道这是前几天买菜没吃完的:“怎么还给钱呢,不是可以撬盖子吗?”
虎杖把胡萝卜一揣,对我眨眨眼:“冷藏室租用费。”
我吃吃笑了,虎杖凑过来看我手机,随意问:“是什么论坛?”
“百度贴吧,情感吧。”我耸耸肩,熄灭了没反应的屏幕,随口抱怨,“黔驴技穷了,只能看看伟大的吧友有什么锦囊妙计。”
“嗯……”虎杖抵着下巴思考了一下,他对我们的事并不是一无所知,相反,这家伙心很细,“钉崎大姐,确实有些太急了。”
“果然!”我一下子就精神了,“说是站在我这一边,转头就把我和伏黑扔在711面对面谈心!心偏到姥姥家了!”
虎杖被我的激动吓了一下,很快就反应过来局势,他主动引我坐在台阶上,还要脱下外套给我垫垫,被我惊恐地拒绝了:“千万不要把我当女的!要是你是个美女,我才要拿裙子给你垫屁股呢!”
我俩一齐坐在脏兮兮的台阶上,虎杖先说:“白佳很烦恼,对吧?如果觉得不安,可以先给我说说,不管如何,我会站在白佳的角度为你考虑的。”
他的发音一直很正确,是绕口的ba jia,而不是可恶的ba ga,我很感动,于是我毫不犹豫把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
“伏黑需要爱情来拯救他,这个你知道吧,”我凑近虎杖,迫切地说,虎杖也老实地弯下腰听我说,“嘶——爱情,这玩意儿真玄幻,我每次看小说都这样觉得,两个人有了真爱,之前坏到底儿的事好像全忘了,个人的缺陷也无关紧要了,他老子老娘养了十多年都捋不顺的叛逆矛盾,他朋友兄弟搁一起都说不开的心事执念,只要谈个恋爱!迎刃而解!真要这样国家直接给全国人一对一分配真爱,社会立马稳定,人民立马安居乐业,我们用爱感动世界,哪还要核弹航母?”
“确实是。”虎杖认真地点头,“爱情不是万能的。”
我认可地竖起大拇指,继续高谈阔论:“我认真想了一下,现在这个年纪的男孩子,确实就是有种要为爱情献出生命的中二劲儿,这应该就是因为青少年激素分泌旺盛,对异性充满冲动,这个我理解,我也做过白马王子拯救无趣生活的美梦,但是我不想那个人是我,你懂吗?”
虎杖老实地摇摇头:“不懂。”
“一个是我妈会杀我,我不能早恋,还有一个是,老祖宗总催我办完事儿就回去,我长留不了,”我竖起两根手指,又无奈地再比出一根,“这些都是远的,那再说近的,我是私逃出来的,就算我爸妈不计较我落下这么多课,我自己心里也不得劲儿,早晚一天给发现了,我就真的完蛋了……我不是来给他解决青少年爱情烦恼的,我是来帮忙的——刚刚不就是说了吗?那个事。”
虎杖也知道,他从口袋拿出手机,给我看东堂的短信:“是这个对吧,明天的任务,我们要去伏黑姐姐的学校,那里有三个人受诅咒身亡。”
“对,”我指着他的屏幕,坚定地点头,“这就是我的目的,明天我们就能去找津美纪昏迷的真相了,不管会遇到什么人,只要有可能是凶手或者是目击者的人,我都会交易他们的记忆,去找那个真相。”
虎杖举着手机的手顿了一下,他呐呐道:“然后,白佳就会回去了,对吗?”
我抿了抿唇,有些不安地说:“是。”
虎杖垂下眼,他的脸在昏暗的路灯下看不清:“好吧。”
我不自觉长松了一口气,又笑了,主动说:“虎杖你有认识的女同学在东京吗?要不给伏黑介绍个合适的,他不是很受欢迎吗?”
虎杖挠挠头,居然真的找出一张合照,是个短发的清秀女孩和他:“这个是优子,是个很认真的女生,也很温柔。”
我挑高眉毛看合照,女孩真心笑容温暖到让人窒息,白净的脸上还有淡淡的红晕。
“呃……”我不好意思地说,“可以把优子酱推给我吗,伏黑性格太烂了,这样可爱的女孩……我觉得我更合适。”
虎杖无奈地收起手机:“好。”
我痛苦地扶额,正要绝望一番,忽然听到熟悉的音乐声,虎杖拍了一下我,我这才反应过来是我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清晰地写着两个大字。
我深吸一口气,犹如二八月一盆凉水从头到脚往下泼,马上就不emo了,刷一下爬起来,手足无措地原地跳舞。
“是谁?”虎杖关切地问。
“淦,我妈!”我捧着手机做口型,就算电话没接通也不敢发出任何声音,“这个点!她不可能!学校里!我手机不开机!”
手机铃声停止了,我刚冷静下来,就又是一个大震动,我妈又拨给我了!
她绝对!绝对!是要我赶紧接电话的意思!
我对虎杖狠狠挥手示意他不要出声,然后抖着手接了电话:
“啊,哈哈,妈妈……这大晚上。”
“白佳乐,你真会装啊,要不是我打电话给你班主任,我还不知道,你真是活腻了。”妈妈的声音隔着电话像是机器人一样冰凉,她冷漠地告诉我,“明天收拾东西,你爸顺路去抓你,回来我就打死你,丢出去喂狗,就当我没你这个女儿!”
她知道了!
果然,我根本瞒不住我可怕的妈!
手机啪嗒一声挂断,我如同死人,独立在簌簌寒风中,心里浮起淡淡的死志。
那一刻,我发自内心感谢自己,坚守高中生不得谈恋爱的底线,没有早恋。
“钉崎:白佳,那你今天就要回去了吗?”
“我:我爸不会打我……我给他求求情,看看能不能宽限几天,等我妈气消了再回去。”
“钉崎:那我们仨就先出任务了,有什么情况你记得发信息给我。”
“我:OK,注意安全。”
我放下手机,繁忙的机场接机处,大中午比菜市场人还多,人来人往,正中间一块大屏幕上,一架飞机被标上了“延迟”。
我是来接机的,接我爸,准确说,是一年只在节假日得以一见的背景板爹,他工作极其繁忙,从小,和他长期相处的记忆只在奶奶家,和刚到日本还没落实工作的几天。
和市面上所有夫妻一样,他也和我妈吵架好几次,到要离婚的程度,小小年纪的我对有正经工作的他没有好感,哪怕要和没工作的妈妈出去吃糠咽菜,都要跟我妈走。最后虽然没离婚,我爸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尴尬,自此我们父女的交流越来越少。
这种疏离,反而更适合现在的情况……因为父女关系尴尬,我能和我爸理性地谈判,我们站在同一个“不让我妈气疯了”的立场上,我相信他会接受我的建议。
真希望妈妈能早点消气,想起我们母女十多年的情分,不然我怕是这辈子就只能留日本结婚生子了——因为我根本不敢回中国。
我妈能把我打得连夜横渡日本海,自己游回日本。
手机又响了一下,我低头,是我爸的消息:“我下飞机了,你在哪个出口。”
我赶紧给我爸发过去地址,又在心里过了一遍我和伏黑一起编的说辞。
无非就是我贪玩讨厌学习,向往自由但是我不想谈恋爱,请宽大处理,留我一条命在。
钉崎放下手机,屏幕上的聊天界面里,对面的人迟迟没有回话。
她嘟囔:“看来白佳没时间回复我……她爸爸应该已经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