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姓萨柯达里吗?”
女警的问句如风浪般呼啸着卷入耳畔,掀起脑海最深处埋藏尘封已久的禁忌的秘密。翻滚,撕扯,一片片拉丝的残破的泛黄记忆撞碎了坚硬假面,从那只深红的右眼深处窥探到古老别墅废墟之下的远东箴言——
“赫洛。”女爵低沉呢喃,宽厚温热的手心掠过摇篮的边缘,轻而又轻地落在婴儿的脸颊,“妈妈祝你这一生,永远健康快乐。”
“那些黑暗的,血腥的,会要人命的东西……”
“就让我们为你挡下吧。”
她俯下身,吻了吻孩子:
“龙神保佑,希望你到死都只是个小笨蛋。”
“哦,别这样,凯翡拉……”一旁传来一个男人轻盈温和的声音,好像还闻到了奶瓶摇晃的香甜味道,于是婴儿本能地伸出手,抓住了一只骨节修长却皮肉粗糙的手。
“她已经够聪明了。看?她哥哥小时候只会呆呆地等我喂他,什么也不做。你会被世界偏爱的,宝贝。”
摇篮被小心翼翼地晃了晃,一个跟它差不多高的男孩凑了过来。他用一种充满了热度和爱意的目光看着自己的妹妹,羞涩地没有说什么,可嘴角却挂着非常非常幸福的微笑。
TANG氏特封女爵家族的长女,赫洛·唐。
欢迎降临新生的圣凯利托共和国。
她的母亲是个无神论者,甚至爱她到愿意向龙神保佑——向那个遥遥在远东国度、占领着广袤矿源岩浆与厚土的黑王,祈祷一份来自故土的护佑。
可或许正因她曾逃离了那个国度,带走了DNA深处最原始的密辛,因而龙神没有答应,反而对新生的家族降下了诅咒。
不。
或许,也与龙神无关。
那条龙懒得将爪子伸往海的那头,更对一个充满不公和虚伪的西方社会毫无兴趣。
是圣凯利托,是盘踞在海洋之上、掌控着航船的圣凯利托,正如它在历史上对自己的子民所作的残酷行径那样,一如既往地摧毁了所有孕育着暴力革命基因的英才——
女厕的门被砰砰敲响,赫洛瞳孔巨震,猛地从神游中抽离而回。
“……”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女警,那目光中有某种不可言说的警告与试探意味。
女警烂漫一笑,端起托盘转身走出;屋外静了静,而后响起了贝利责怪的询问,赫洛扭身望向洗漱台上的光滑镜面,避无可避地迎上了自己漆黑的左眼、漆黑的头发,有些苍白却又不同于本地人的肤色,硬挺却在某些角度异常柔和的骨相。
她知道自己长着一张明显是混血的脸。但是,人人都以为那是圣凯利托和北国的混血,毕竟北国那群驰骋风雪的疯子中也有不少黑头发的古老贵族,更何况远东实在太远又太神秘,圣凯利托人从不将其视作一个可能的联姻选择。
……只有她自己知道。这个秘密……这个永不可被公开于天穹之下的秘密。
除非有一天。
等到巴别塔被推翻,等到圣凯利托的史书重写,女爵的家族重见天日……消亡的真相回归原位。
直到那一天以后,她才能改回自己原有的姓氏。
“唐”?“TANG”?是什么都好。其实并不在意那姓氏在远东意味着什么,但那是凯翡拉·唐的姓氏,一个黑头发的雌狮般的女人,一个为圣凯利托共和国的建立立下汗马功劳的英勇而悍猛的革命家,一个精神病,一个伟大的智械危机生存者……不,不。……其实这些也未必重要。
对她而言,重要的是那是她母亲。
即使凯翡拉是个混球,是个骗子,是个彻头彻尾无可救药的该死的罪犯,她也会恢复她应得的荣誉,端正她应有的高位,夺回她应享的公正,因为这是一名被爱的女儿最基本的职责。
赫洛拧开龙头,冲了一把脸。她走出去,对上贝利似乎意料之中的脸孔。
“你来了。”警长听起来疲倦又无奈。
好友的声音。是一个令人安心的,数年以来不曾改变的声音。赫洛原本还躁动着的心忽然默默地静了下来,她露出一个熟练而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道:“哈哈,难得给你添一次麻烦,感觉怎么样?”
贝利幽幽道:“你可真行,一惹就给我惹个大的。”
赫洛笑着拍了拍他的肩,却听贝利突然压低了声音的后半句跟的是:“你跟西门·布莱克怎么还搅和在一起?!”
赫洛:“……”
贝利克制地怒道:“你还要我替你回忆一遍吗?啊!七年前!那么大的一场乱子。我刚刚工作还没满一个月,差点被你们两个吓得当晚辞职!”
“……哦,哈哈,这不没辞职吗!”
“你还笑?那年你是不是快死了?你……”
俩人刚说上没几句,不远处会议室的门被推了开来。西门·布莱克明显听见了两人的对话,以一种掺杂着危险的温柔笑意走了过来:
“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