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你,”她万分诚恳地说,“谢谢你席月,以后有什么需要帮忙的……请一定告诉我。”
席月想说其实还是你自己坚强,但同样的话在精神图景里说过,想起那个哭着说不要放她一个人的沈明绚,她咽下这句话,掩去只一人记得的梦,含笑说道:“不客气。”
撑起伞出门时,席月嗅见湿润的树叶味,她脚步轻快,迈入大雨之中。
不管怎么说,踩着窗口期的门槛拉回一条鲜活的生命,今天啊,是个值得摆出好酒好菜来庆祝的好日子。
……
…
席月回到办公室。
雨太大,头发丝挂着几粒水珠,她胡乱捋了几把,歪倒在椅子里,好几天没管的桌子跟小山一样堆满书籍简报,一埋进去人都看不见了。
“今天这么早,都结束了?”
“……”
没听见动静,旁边桌的孟秋探过身,递来一个薄本,给小山堆客气地撒上最后一层土。
“这轮的审核结果下来了,这是你的,自己看看。”
听出几分山雨欲来的意思,席月困得不想动,决定先装死。
孟秋气笑了,“席月,你是怎么把精神指标一路飙到红灯的?”
“……它不一直是红灯?”
“半年前核心指标还是黄的,现在审核员建议你也别干后勤了,先给抓静修室去,再发个残疾证直接养老。”
那是有点头疼。席月抓过来那几页纸,打了个哈欠,毫无表情地看着满满一页的不及格,最后扫到签名,“李景,新人吗,她电话多少?”
“没用,这次大摸底,结果早报上去了。”
席月抬头,看了眼发火的孟教官,态度十分老实,“哦,我去申请复核。”
这次都是盲测,只看数值,李景搞不好以为她是某个已经昏迷的重病号,初审后还有复核,最后都要回到临床上来,这时候就会出现她这个“离奇的身体状况还活得挺好”的惊人实例。
孟秋负责的那份全局向导的医疗档案估计又要加页了。
“每年不是新高就是新低,”孟秋说,“我们不是斯维因,不需要你给教材贡献数据。”
青峨疗养院零零碎碎十多个科室,有到处支援的外伤科、急症科,还有席月所在的极稀有的哨向特殊精神科,但要说谁最大,康复科说第二,那没人敢称第一。
孟秋就是康复科的护士长,她是很正统的军校生,空军医科大学出身,在白衣天使这个身份前,作为前医疗队的教官,如今的康复科大管家,她更是一位雷厉风行的战士。
“去,收拾你的东西,少校,从今天起你放假了。”教官当久了,孟秋嫌弃同级都特别自然,“端午前都别来了。”
席月眨了下眼睛,“可是,复核……”
“我让李景直接去你家,这多好啊,给新人长长见识。”
不好,孟教官都嘲讽起来了,席月微微警觉,“……你真要越过老贾把我放生了啊?”
就算老贾这个科主任在孟秋面前只是个小猫咪,早就没什么威信可言,可……这是什么跨科跨级执法的清汤大判官啊。
“你看看这摞,”席月困出重影,拍拍小山堆都无语到笑了,“我病历还没写完呢。”
“现在就写,”孟秋才不管她卖惨,喝了口茶,淡淡地看表,“才五点,其他的小禾都能做,你下班前需要做的就是——”
她挑出一本厚得吓人的病历,推到面前,“沈明绚,陆军特战第29旅,嗯,把这孩子的转出单写了,然后丢给小禾。”
这的确是目前最重要的事,精神急救告一段落,她们科能提供的帮助有限,需要尽快转向运动复健。席月没再推辞,她揉了揉胀痛的脑门,翻开本子开始写今天的病程记录。
孟秋在一旁看病历本,作为转过军区的军官,她和几个少将打过交道,也深知她们的为人,也就更惊讶这次一板一眼的安少将会动用私人关系,而向来护犊子的青峨竟然也放行了。
席月从前线转到青峨,本来就是重病号,精神急救对她负担不小,这远超出职责范围,所以,这次治疗从头到尾都是人情使然。
这么胡来,孟秋很是糟心。
不过……也有可能是席月自己揽下来的。毕竟身边的常磐青同事总是疯得悄无声息,千奇百怪,非一般人所能理解。
孟秋无奈,她不擅长八卦,也不屑于说人坏话。糟心到睡不着了还会爬起来,认命地为多少都有点病的同僚收拾烂摊子。
.
这一天的末尾,孟教官押着席月吃了顿晚饭,强行给朵朵打包几块红烧肉,这才算罢休。
下了一天雨,到晚上就有些许凉意。
席月又被叫去开永泰的精神研讨会,孟秋真心希望散会后明天她别再来了。
办公桌前换成年轻的禾萍,同样被小山遮住了脸,只在缝隙里,透着台灯隐隐的光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