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随风少不得在长宁面前露了露脸,长宁颇为喜爱。
有了这次小聚,认亲的事便定下来,更认真筹备起来。
按理说,区区三日光景,怎么也出不了岔子。可长宁自来就是惹人注目更惹人恨的存在,三日刚安稳地度过了一日,便摊上了是非——
一大早,临安大长公主与被晾了一年多的次辅纪阁老联袂进宫面圣。
皇帝想不通,这两个人怎么会凑到一处,凑到一处又想闹出什么事?因为费解,少不得将人唤到面前一问。
两个人的意思非常简单且一致。
纪阁老一进殿便跪倒在地,言语铿锵有力:“听闻皇上委任长宁长公主为钦差,巡视北直隶河道,这是朝廷委重任于女子,大大不妥!”
临安大长公主亦是深施一礼,沉声对皇帝道:“哪怕皇上说我倚老卖老,我也要请皇上收回成命。长宁长公主心术不正、忘恩负义、野心勃勃,决不可在风调雨顺的年月任用!”
皇帝听得心里怒火飙升,面上却是不显分毫,淡然笑道:“决不可在风调雨顺的年月任用?这话很有些听头,意思是大长公主认为经了雪灾时疫仍是风调雨顺,还是说,长宁那般人物,只能用于朝中无良将的关头?”
临安大长公主道:“自皇上登基到前年,一直风调雨顺,未曾出过大事,一场灾情时疫,算不得什么。”委婉地承认,长宁只能用在无武官可用之时。
皇帝轻轻哼笑一声,喝了一口茶,重重放下茶盏,唤来刘洪,微声交代两句。
随后,他不再理会纪阁老与临安大长公主,继续批阅手边的奏折。
纪阁老与大长公主不明所以,小心翼翼地偷瞄皇帝脸色,觉得阴晴不定,也不敢再多言。
过了约莫小半个时辰,李进之带着一摞公文卷宗赶来,呈交给皇帝之后,静静侍立一旁。
皇帝只问李进之,哪些是他新近查清楚的。
李进之给他挑选出来。
皇帝凝神细看,又用了一盏茶的时间。终于,他漠然望向纪阁老:“次辅掺和朕的朝政之前,留在家中的时日已不短,可曾哪怕腾出一半日,用来反思行差踏错之处?”
纪阁老不论心里有鬼没鬼,都只能回道:“臣时常自省,却不知皇上所指何事。”
皇帝冷笑出声,握着卷宗走到他跟前,来回踱步片刻,骤然将卷宗砸到他脸上,“不知何事?是否因作孽太多之故!?”
纪阁老大骇,却是一动也不敢动。
临安大长公主下意识地上前一步,想打圆场,“皇上……”
皇帝一记眼刀过去,语声更为暴躁:“一边儿待着去!”
饶是临安大长公主六十来岁的人,也被吓得不轻,不自主地瑟缩一下。
皇帝跟纪阁老翻起了旧账:“犹记得,先帝末年需用兵时,你先是上蹿下跳地主张劳什子的求和,求先帝先一步低头,送上爱女长宁和亲以示诚意;后来朝中无适合的良将,只能答应执掌半壁江山的首辅蒋昭的请命,令其挂帅出征,长宁亦执意请战。
“那场仗打了三年多。朕到近来才想通,是那一仗拖垮了蒋阁老和长宁的身子骨,更冷了他们的心肠。
“征战时数次粮草兵器供应不力,战捷后回来没多久,就被扣上种种杀良冒功、虚报军功、贪墨军饷、发国难财的罪名。纪阁老,你参与了多少次,你知我知。
“蒋昭与长宁皆非圣人,可就是圣人,又如何忍得了你这等脏心烂肺的东西!”
纪阁老年迈的身躯簌簌发起抖来。
皇帝目光和语气愈发冷酷,“先前的事,朕后知后觉,也认了,可你入阁之后,为了早些上位,又做了哪些阴毒之事?
“两次三番找清河郡主帮你杀政敌的高堂、稚子,是不是你?
“如今被一无知蠢货怂恿,前来阻挠朕任用长宁,可是次辅该做的事情?
“朕只恨自己眼瞎,让你这么个东西高居次辅多年!”
末一句,皇帝是吼出来的。
纪阁老承受不住,瘫坐在地上。想起身跪好,竟是有心无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