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年则在男人的质问下隐忍着,没有说话。
三个找茬的男人五大三粗,随便一站就像一座大山,隔绝沈柠大部分视线,沈柠看不见青年此时的表情,但讨债人的恶意却是挡不住。
沈柠靠着椅背观望,不着痕迹皱眉,有几分被打扰的不悦。
助理担心沈柠有危险,第一时间带了个保镖跟进来,默不作声站在沈柠身侧。
那三人注意到店里还有旁人,且明显不好招惹,其中一人压着声音提醒:“大哥,这店里有不相干的人,监控也开着,别闹大了吧。”
被称作大哥的男人面色阴狠,露在背心外的花臂看上去狰狞极了。
他揪住青年的衣衫,重重地把他按在墙上。
青年下意识挣扎起来,嗓音有些沙哑:“放开我,”
“小兔崽子,我再问你一遍,你那个死鬼爹呢,躲去哪里了?”大哥逼问。
“我不知道。”
啪!
响亮的耳光声在深夜的店铺内显得格外分明。
“不知道?姜断,这债也不是第一次追了,你还跟我耍小心眼,不知道就给你那死爹打电话!”
这一记耳光实在狠厉,店面老板的儿子面色惊惧,一边摸着兜里的手机,一边紧张地想要挪去三个大汉看不见的地方。
沈柠也拧起眉头,从她的角度,只看见青年被打得扭过头去,白皙的侧脸浮现手印,快速红肿起来,额间凌乱的碎发遮挡住他的眉眼,看不见他的神情。
圈着戒指的细长食指轻点屏幕,沈柠微微侧头看向身边的郝特助。
郝特助心领神会,利落地打开手机的拨号页面,只要那三人再有出格的动作,他便会按下。
大汉夺过姜断怀里的老式按键手机,手机没有密码锁,他轻车熟路播出一个号码。
手机那边很快有人接听。
“姜断,你还敢给老子打电话,这两天你不回家躲哪里去了。”
中年男人暴躁的声音经过老式手机的扩音,戾气横生。
大汉知道电话那边的人在躲自己,便把手机塞回姜断手里,拍了拍他红肿的脸,压着声音说:“别装死,先问出他在哪里,找他要钱,三十万。”
姜断抿了抿唇,攥紧手机放在耳边,“三十万你什么时候还,潘哥找你。”
电话瞬间被挂断,只能听见令人心惊肉跳的忙音。
“贱人!”潘哥又狠狠打了他一巴掌,把他重重推按在掉漆泛黄的墙壁上。
“臭杂种,你他爹的耍老子,我说让你先问他在哪,你全当耳旁风是不是。”
“大哥,依我看这小子再不招他爹待见,也是父子俩穿一条裤子,成心给通风报信的。”
“不识抬举的贱货。”
潘哥面色阴狠,三角眼冷冰冰注视姜断,皮笑肉不笑地说:“看来,你们家这钱是铁了心要欠着装老赖了。”
姜断抿唇,顶着高肿的脸颊说:“我真的没有钱了,就算有也被你们拿走了,求你们再宽限一阵子。”
“我就算宽限你两个月,你不也照样还不上,没有钱,难道这钱就不用还了吗。”潘哥意味不明地扯了扯嘴,视线扫过向后厨悄悄挪动的店员,又微微扭头,忌惮地看了眼身后一看便有些来历的女人。
“今天就先放过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只要你爹一天不出现,我就一天不会让你好过,你可想清楚了。”
潘哥放下狠话,带着两个人气势汹汹的离开。
闹剧终于停歇。
店员心有余悸,对上姜断死水一般沉寂的视线,表情一顿,忍了又忍,想着老板的吩咐,没有多问,粉饰太平一般说:“面坨了,你再去后厨煮一碗,赶紧给客人端上去。”
姜断微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沉默地进入后厨。
沈柠见纷争平息,捏了捏眉心,脸上露出几分懒散的倦意,冲助理说:“没事了,先出去吧。”
新煮的面被端出,姜断颤着手臂,用勺子撒上葱花香菜,抿了抿唇,忍着被客人看见自己狼狈模样的难堪,缓缓转过身。
沈柠也终于看清了他的面容。
被打得那边脸颊红肿着,眼睛低垂,眼尾能看见些许红晕。
对上他死水一般绝望的眼神,沈柠手指微颤。
能看出青年拥有很漂亮的一张脸,隐约有点熟悉,一时想不出像谁。
忽地想起老宅中摆着的那盆重瓣铃兰,那是她幼时最喜欢的,且那样欢喜的情感一改常态地延续很久,即便后来有一段时间沈家遭逢巨变,她忙得脚不沾地,四处奔波,她也没忘亲自照顾那盆开得花枝招展的铃兰。
但遗憾的是上周一场疾风骤雨,那盆历经多年春秋、茎叶粗壮的铃兰摆在花园未来得及收回屋子里,花叶凋零,在雨打风吹中陨落。
这个人,很像她那盆漂亮却逝去的花,洁白纯粹,徒有几分傲气,但娇弱易碎。
沈柠的视线从他泛着水光的眼尾处收回,没说什么。
姜断把面碗轻轻放在桌子上,心情沉重杂乱,一想到永远不知收敛的赌鬼父亲,想到他不愿意回去的家,想到第一天打工就给店面老板填了麻烦,手臂一颤,面碗碰撞在桌子上,发出突兀的声响。
姜断瞳孔晃动,张嘴要开口道歉,开口前却忘记安抚澎湃难平的情绪,一时间没忍住,眼睛不受控制地眨动,泪水竟就这样掉在了热气腾腾的碗里,消失不见。
沈柠:“……”
姜断:“……!!”
沈柠蹙起眉梢,抬脸看向睁大双眼,目露惊愕慌张的青年。
一碗面几经波折,她瞥了眼腕表上的时间,食指点着桌面,露出几分不耐。
这碗面让她等了太久,加上她晚饭还没吃,又喝了许多烈酒,胃一直隐隐作痛,纵是眼前的青年再如何生得赏心悦目,又是再如何的令人怜惜,沈柠也无法克制不悦的情绪。
她半是调侃,半是认真地说:“不是我打的你吧,你的泪掉我碗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