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说话间便来到了一间破败的小屋前。
歪斜的门框卡着半扇腐窗,风掠过时发出埙箫般的呜咽;野葛从地缝里伸出鬼手,叫嚣着剥落了大半的墙皮。
郑元济打量着纸上标记的地方,对照着分辨了好一会儿才确认道:“是这里没错。”
池熙恒上前敲门:“麻烦问下,这里有人吗?”
半晌,才从屋内传来一道沙哑的男声:“……谁啊?”
门“咯吱”一声推开,出来一个满眼血丝、酸腐味冲天的男人。
池熙恒被熏得不动声色后退了一步,打量对方。
明明才刚到不惑之年,竟已两鬓斑白;眼袋垂如装浊酒的皮囊,说是五六十岁都有人信;推门的手上生着粗糙的黄茧,小指处的半截断面触目惊心;左腿行动则有明显的滞涩感,仿佛生锈的钟摆——正是王春贵。
他用力睁开双眼,看向门外:“你们是谁?”
“来查案的。你女儿失踪后,你为什么没有第一时间报官?那天究竟发生了什么?”
赌鬼没有红了眼的时候,竟还像个人。
他古怪地笑了一声,将他们引进来:“进来说吧。”
池熙恒“呃”了一声,想到刚刚那阵难以描述的怪味,觉得不能让梁同玉进来,他怕这屋子熏到她。
“等会。”
他飞快地跟一旁的郑元济解释了下,问他是留在这儿问,还是和梁同玉一起先去周边街道打探消息。
他不放心梁同玉一个人。
郑元济当然不用想:“我和公主一起。”
“熙恒,麻烦你了。”他十分感动。
池熙恒:……
“行。”他气笑了,决定今晚要泡半个时辰澡。
-
另一边。
梁同玉问郑元济:“我先从这边的吃食铺子开始问?”
郑元济目测了一下两边的距离,嘱咐她:“好。公主若有什么事便唤我,我就在不远处的赌坊门口。”
就这样,他们兵分两路,梁同玉开始了探案以来的首次个人任务。
说实话,她感到新奇又紧张。
她大部分时候都待在宫里,很少与人对话;她也不像同龄女子那般有许多知心朋友,因为她自认是个无趣的、不善言辞的人,而且朋友也需要时间来维系这段吸引力过后的关系。
所以她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人生中的第一回。
“您好,请问……您认识王春贵吗?”她犹豫着找了一个看起来比较面善的中年婶子。
婶子见她是个细皮嫩肉的小姑娘,不由得好奇:“认识呐,王瘸子是伐?娃子,你找他作甚哟?”
她说话微带点乡音,却十分和蔼。
梁同玉渐渐放下心来:“他女儿王苏何,就是小荷叶,最近失踪了。我和朋友想找她。”
婶子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像是终于找到可以吐苦水的人了,十分激动:“哎!俺就说王瘸子要遭天谴!他前些年从平阳县逃难过来还算个人样哩,结果后来越来越……没想到这狗畜生么得事,反而是小荷叶遭了殃啊……”
梁同玉耐心地听着,也不打断她,只是接着问:“婶子,你知道小荷叶失踪那天发生了什么事吗?或者有什么可疑的人?”
婶子摇摇头:“那时候在年底,多了好些人,分不清呐。小荷叶第二天早上没来,俺还以为她又病了,谁成想好端端的娃子就没了……”
梁同玉却不气馁,反而抓住了几个细节又问了很多,之后掌握了精髓,又照葫芦画瓢走访了好几家铺子。
她原本冷玉似的脸庞沁出檀砂色,恍若定窑白瓷浸了三月桃花水,眸中也充斥着满满的干劲。
“梁同玉!”池熙恒突然叫住她,却被她转身时暖融融的笑意惑住。
“怎么了?”梁同玉眼睫弯弯的,本就昳丽的五官愈发明艳。
“啊,”他慢半拍才出声,喉结滚动了一下,“没事。”
“不不!有事!”池熙恒回过神,想到了刚刚王春贵的诡谲一笑,逐渐严肃起来正色道,“郑元济呢?把他喊过来我们一起说吧。”
“好,我刚刚问了附近的铺子,都说王春贵是平阳县逃难过来的,当时他……”梁同玉边走边说。
“等等!”池熙恒第一次觉得这个世界也太小了,“平、阳、县?”
他一字一句地念出这个地名,脑海中浮现出前些天萧隐给他的布条“平阳”。
这世上有这么巧的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