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位爷嘻嘻哈哈回应几句,有人提醒:“你院里那俩公母又打上了,闹腾厉害呢,你可绕着点道,别把咱大才子给磕碰喽!”
苏岘笑着点点头,拽了拽背包袋,继续向里走。
从5岁被养父捡回来,直到去年住校之前,这条坑洼不平的巷道是他每日必经之地,不时冒出的违建与满地堆放的杂物没什么变化,一砖一墙,也是无比的熟悉,他几乎能闭着眼从头窜到尾,坏掉的路灯没对他造成半点阻碍。
进了院子,地面胡乱散着双拖鞋和两个破碎的塑料桶,刚被提醒要防备的打架夫妇,杵在自家房门边亲得难舍难分,连他这么大一活人靠近了都没发现。
苏岘瞄了一眼,见怪不怪的开了自己的房门。
亮了灯,一切如旧。
两房一厅不过60坪的屋子,是梅浅留给他唯一的念想,本是窄屈的空间,少了一人后,居然显得空荡荡的。
放下背包,快手烧上壶热水,他从床底下拖出口旧木箱打开,翻捡片刻,找着了那本《梅氏我说》。
梅浅之所以被人叫成神棍而非玄学大师,那是因为他没有师门,纯属野路子自学,既不会看相也不会看风水,只有一手画符的技术堪堪能用,还总因为各式各样的原因,时灵时不灵。
与此对应的,是他绝顶的忽悠功夫,口舌之利能凭空生花,久而久之的,神棍之名传了开来,也就这样半是胡诌半是实效的以符谋生,养大了他这小神棍。
今日见了贺渠,他虽然当时一脸的冷漠,可这毕竟是生魂,算是半条人命呢,他怎么也做不到像对死鬼那样的视而不见。
握着书卷,难免又想起了给自己定的原则。
不好奇,不靠近,随它自生自灭。
纠结半晌,“啧”的一声,他用两指捏着,轻轻翻开了封面。
半躺在床上,苏岘就着台灯仔细阅读。
梅浅的瘦金体非常好看,他甚至想,这人要是不做神棍做个书法家,肯定也混得不差。
字好看,内容却零零碎碎,若不是深知对方语言习惯的,那就跟看天书差不多。
一本梅氏我说,既是他学习玄术的笔记,又能算作发泄情绪的私密之所,间中夹杂了一些日记内容。
厚厚的一大册,在他走后的两个月里苏岘是有仔细看过的,此时循着记忆翻多几页,果然找到了关于生魂的说法。
反复读过几遍,心中的疑惑加深了。
照笔记所说,能看见的生魂多是临死之人提前离开身体所致,阳气尚足,不惧日光与活人气息。
离体后第一反应就是回家,回到自己最熟悉,感觉最安全的地方,从不在野外逗留。
身体灭亡后,会迅速化为死魂,中间的时差不会太久,所以,生魂是极其罕见的。
苏岘想想那位大佬,清楚自己的状况,又能娴熟的具化出磁场影像向他求助,高智商是一方面,另外,也怕是经历了较长时间的琢磨才能做到。
而且,医科大的捐献遗体停尸间,总不至于是他的家吧。
现状与记录不符,那就是极端的个例了。
没找着答案,他有一搭没一搭的随手后翻,却在一张标注了“定魂符”的页面下看到一行小字:“有邪教之人将此符逆向改造,制成离魂符贻害世间,不得不防。”
苏岘捏着这一页看了许久,心中涌出各式各样的猜测。
思索间,身体忽然随着床铺小幅度的晃荡起来,节奏井然。
他楞了一下,迅速悟了。
一年多没在自己的小床睡过,险些忘了隔壁的尿性。
下一刻,清晰可闻的低吟声陆续传来,并且越来越高亢激昂。
没有任何隔音措施的老旧院子,隔着巴掌厚的红砖墙,那床叫得,根本就是直接炸在了他的头顶上。
这两公母简直是噪音机器成的精,不是吵架打架让人不得安宁,就是制造黄色音频强人耳朵,他已经被荼毒小十年了,当初不到三十的小夫妻已变了中年大叔大妈,怎么火气还是这样旺盛?
他忍了又忍,忍无可忍,拎起床头一本厚厚的英文字典反手敲了两下。
动静消停了半分钟,然后更加激烈的响动起来,原本的低吟开始拖长了转音,逐步向花腔女高发展。
“靠”
苏岘牙缝里挤出个气声,放弃了无谓的抵抗,转到了养父的屋子里。
明天上午还有课,他没再继续琢磨什么,擦了把脸迅速上了床,塞上耳机,睡觉。
许是睡在这间屋的原因,当晚,苏岘梦见了梅浅,甚至他清晰的知道自己正在做梦。